好可憐……
沈忘塵自覺習以為常,可面前的白栖枝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心疼模樣,倒叫他差點以為自己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才會叫一個小姑娘如此憐憫自己。
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好了好了,别哭,快吃飯吧。”眼見小姑娘眼眶裡的淚花在打轉,沈忘塵啞然失笑,“再不快些吃的話,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會很痛的啊。”白栖枝急急道,“又不是什麼違法亂綱的大事,為什麼要受這麼重的懲罰?”
“因為做錯了事。”沈忘塵極快極輕地小聲道了這麼一句,随即,他像是怕白栖枝下一秒就要掉眼淚一樣,輕松地笑了笑,“好了,這下再不吃的話,飯菜就真的要涼了。”
白栖枝想了想,什麼也沒說,低頭吃飯了。
次日,竟是沈忘塵早先來到書房。
偌大的書房裡,因為白栖枝不在,竟比平時顯得更空曠寂寞。
沈忘塵看到空蕩蕩的書桌時,心頭猛地一跳——
這幾天雖然過得輕松又自在,可林家的那些人到底還在府内,白栖枝驟然來得這麼晚,他真害怕林家人會再次對她下黑手。
好在沒一會兒,白栖枝就不慌不忙地抵達到了他眼前。
與平時不同,今天的她也沒有绾發,那一頭原本該拖到地上的頭發像是被絞去了一節,柔順地披在身後,襯着她纖細白皙的身軀和她眉心那一點用朱砂刺入皮膚的紅痣,竟有幾分尋常人所不能及的純潔神性。
沈忘塵隻是看了一眼,眼睛便盯着她的頭發不動了。
白栖枝一撩頸後的長發。
在春光的照耀下,那晃動的烏發如同綢緞般隐隐泛着水色光華,令人光是看上一眼就炫目不止。
沈忘塵将手中書卷合攏,溫聲問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還把頭發給絞了?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麼?”
對此白栖枝攤手表示自己的父母都在天上,這種說辭對她根本不管用。她的頭發她想絞就絞了,難道她處理自己的身體還要經由别人同意麼?
一番說辭叫沈忘塵眉角輕輕一揚後,墨澈雙眼裡溫柔的笑意愈發濃重。
他發覺,這小丫頭骨子裡其實還帶着點離經叛道的,但她這張臉實在是太乖巧了,以至于無論做什麼壞事都顯得格外情有可原。
白栖枝卻徑直坐到他面前,看着他纖細蒼白的手指間露出幾個墨色大字——
《啟書·女帝本紀》
她得心應手道:“大啟,取《周易·乾卦》‘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之意,象征‘承天啟運,滌舊生新’。以玄德王,色尚青,應蒼龍鎮嶽之象,承鳳君參帷之兆。其中講的是三百八十七年前,前北晟大将軍、中原第一女帝蘇玉塵蘇詠絮的生平,彼時她師承先太子,後又将東陵遺孤收入帳中,一統北晟、南楚、西夏三地,是青史中不折不扣的以一己之力登基稱帝的女子。怎麼,你也喜歡研究明武帝生平?”
沈忘塵沒想到她對此竟也有探究,原本茶霧朦胧的眸子登時明亮起來:“你讀過?”
“不算讀過。”白栖枝說,“隻是幼時在阿父的書房内看過一眼,草草記了幾句。”
因為年頭久遠,這本女帝本紀許多頁早已散佚,但她阿父閑時就喜歡收藏這些散佚的史書,她也因緣看過幾次。
而經常與這位女帝并頭提起的,還有一位在青史上可堪出名的女子。
那便是前朝的昭華公主裴山河。
隻不過前者的出名是正向的,後者的出名則是反向。
昭華公主裴山河,原名裴棠花,後登基稱帝,自更名為裴山河,本是該氣吞山河的好名字,卻因其登基之後昏庸無道,禍起青雲之亂而被釘在女帝的恥辱柱上,為衆史家所嗤笑。
不過比起正史,人們更樂于當做飯後談資的卻是她們的情史。
仿佛無論她們創下多大的功績,亦或是捅下多大的簍子,人們就隻能記住她們睡過幾個男人似的。
實在是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