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怎麼了?”
紫玉也發現白栖枝有些不開心:“是我新研制出的這些東西不好麼?若是如此,我這就推翻重新研究,成品保證讓東家您滿意!”
“不是的。”白栖枝笑了笑,“方才突然想起些事情有些愣神。”她将視線投入到最後那個小盒子裡,強裝歡欣問道,“妝容即成,那這個小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我怎麼聞到了一股梅花的香氣?”
“是了!這最後一小罐裡裝的正是羊脂混合梅花香氣的手膏!”她将盒子打開,露出個罐身燒制冰裂紋的精緻白瓷罐。
坊内頓時香氣四溢,紫玉挖了一小塊捧起白栖枝的手。
“等等!”
白栖枝想抽回手但為時已晚。
那雙本應該白嫩纖細的小手如今上面落了疤痕,雖然有些已經看不見痕迹,但仍有些淺淡的棕色印在上面,尤其是虎口那一塊細小的牙印,竟至如今也沒能消去。
“我自己來吧。”見衆人眼中露出憐惜之色,白栖枝反而低首淺笑,從紫玉手中取出那塊香膏均勻抹在手上。
這香膏很潤,方在手上塗抹便已化水,不粘膩,卻很滋潤,連帶着寒梅清冷的香氣,的确是防治冬日皲裂的好東西。
白栖枝沒忍住,将手放在鼻尖下聞了又聞:“紫玉。”
“哎。”紫玉是在叫出這聲後才反應過來的,隻聽白栖枝道,“新品不錯,但。”她頓了頓,“隻這一套對于客人們來說還是太少,這樣,你帶着坊裡的小學徒們先調配胭脂、唇脂顔色各十二,裝在小胭脂盤裡,待客人入店,便讓她們自選顔色現場研磨調配色号,這樣既能讓客人們的選擇多些,也不至于千人一色,你看如何?”
與衆多老闆、東家不同,白栖枝在定下決斷時總會加上一句友善的“你看如何”。
她自诩不是内行,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裁決,她所能定的也隻是大方向罷了。
她也知道,香玉坊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正是因為她有自知之明,對這些研制方面的不瞎摻和、不妄自決斷,不然她一個外行,這也要、那也要,非得有一天将香玉坊要沒了不成。
紫玉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是了東家,我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我最初想的沒有這樣多,隻想了七種顔色,我今日再試試看,定不負東家所托。”
白栖枝微微一笑:“嗯。但也不要太累,量力而行就好。”
紫玉拍胸脯保證道:“肯定沒問題的東家!”說完,她又洋洋得意翹尾巴道,“反正咱坊裡有東家在,指定比那些老不死的們要做的還多、還大、還好!”
她說得太快,以至于大家在明白她口中的“老不死的們”是誰的時候,她就已經說完了這一整句話。
白栖枝:這是可以說的嗎……
衆人:不可以吧?
“咳!”還是李素染開口解圍道,“既然紫玉說完了這次的新品,那就剩下的就讓我來說吧。”她說,“如東家所想,清明前後正是遊園踏青的好時候,我打算讓店裡的一些學徒和妝面娘子們在各處設妝攤,再讓紫玉親自為貴婦點妝。自然,香玉坊也會沿用一直送貨上門的業務,此次行動我們幾個暫且命名為‘飛花令’,主要由莫當時負責。”
說着,她眼風一掃,莫當時立即應聲附和道:“是這樣的東家,此次行動由我負責,但具體怎麼做也有春花的功勞。她說打算采用‘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意象,讓送貨郎們皆着青衫戴幕籬上門送貨,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去雲青閣那邊定制了一批暗藏機關、印有詩詞的百工匣來展示妝品,也好奪人眼目。”
“說到百工匣,”春花接過話來,“店主說也可以研制禮盒來打吸引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們。我們打算将其命名為‘金泥玉版’,是個内含磁石黛硯、銀毫筆等物,能僞裝成文房四寶的閨房妝奁。隻是這妝奁雲青閣那邊尚未設計好,也許還要等些時日。”
“我來吧。”白栖枝溫和道,“如今雲青閣的那幫師父也在為清明做準備,清明後就是浴佛與端午,他們還有好些事沒有忙完。正好我這幾日也頗為清閑,既然我善此道,就讓我來吧。”
衆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讨着。
沈忘塵插不進他們的話,就在一旁呆坐着,聽他們商量,直到白栖枝點他一句:“正好你讀過的書比我們都多,要不你也說說?”
這是點着他名讓他說話了。
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
沈忘塵就算再怎麼人淡如菊,被這樣盯着也忍不住想找個地方鑽進去,但好在他肚子裡還有點墨水,在白栖枝的催促下說了那麼兩句,後者也不否認,就就着他的想法說下去,衆人就算對他這個人有說法,但到底還是更重視香玉坊的未來。
就這樣,在白栖枝的引導下,衆人很快融在了一起,也不管誰身份如何,有想法就說,說不對自有别人來反駁補充,但也隻是就事論事,有白栖枝坐在這兒,大家就算讨論的再怎麼激烈也不至于吵起來。
一場下來,李素染拟定修正了流程,紫玉興沖沖地要接着去研究新品,莫當時滿心歡喜地期待着那天自己要怎麼裝扮,遊金鳳、夏寶珠飛快算出了一切所需要的資金,春花則負責在雲青閣和香玉坊中來回溝通。
衆人甚至還特地讓莫當時簽署了“三不協議”:不勾引女客、不私吞樣品、不偷懶躲閑,違者罰洗三個月胭脂缸。
等一切完事,各人有各事要做,白栖枝和沈忘塵也不好逗留。
兩人出坊的時候外頭正好瀉下第一縷斜陽。
“一直抱着這堆東西,手不會酸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沈忘塵先是一愣,臉上難得地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羞赧。
他擡頭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白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