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前朝?林氏一族血脈不祥,入主中原不過百年,就不知出了多少任暴戾嗜殺罔顧人倫的瘋子帝王,累得天下腥風血雨,衆生颠沛流離。如今可是我聖皇楊氏的天下,他縱是林氏遺孤,也不過是隻落毛鳳凰罷了。”
“他雖姓林,可說不定也流着你口中那聖皇楊氏的血。”
“哦?這又是從何說起?你小子莫賣關子,快說快說。”
“這不是你一直打斷我麼?當年國破時,林氏皇族皆被太祖屠戮一空,唯餘明瓊長公主因着身懷有孕,殺孕婦不詳而被留了下來。當時的明瓊長公主并未出閣,是未婚先孕,待她誕下一名男嬰後,太祖竟仍留她榮養,還賜了那孩子一個閑雲侯的爵位。因此世人皆傳,那個男嬰便是太祖與明瓊的私生子。”
“你莫胡扯,那可是前朝公主,今上便是腦子再糊塗,也不能讓她懷上楊氏的血脈!”
“那可說不準,你是沒見過幾個女人吧!明瓊長公主可是當年的大楚第一美人,玉雪傾城之貌,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何況一個嬰孩能懂什麼?那男嬰剛一出生便被抱離了生母身邊,單獨開府由乳母撫養。長大之後,半點不認生母,還當衆呵斥欲與其相認的明瓊為前朝餘孽,苟且無節,傷得長公主當夜回府便自戕而亡了。”
“啧,你這說了半天,難道這林沉宥竟是那個男嬰?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我看這年歲也不像啊。”
“哪能呢,他原是閑雲侯府的世子。”
“這……你說他既生在侯府,好好的榮華富貴不享,又為何要來雲山學藝?”
“你以為朝堂是什麼好混的地方?太祖薨逝,今上繼位後,哪裡容得下閑雲侯這一脈。他那爹爹沒熬過他三歲便莫名死了。如今他斬斷前塵,來雲山修煉避世,也算是給自己走了一條活路。”
原來竟是這樣。
喬四兒看向台上已然連挑二人,正與方沉魚交戰的林沉宥,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背負了這樣一段隐晦曲折的身世。
他也是不容易,喬四兒淺歎了聲,心底那絲小小的怨氣便這樣熄滅了。
方沉魚身影纖纖,比林沉宥足足矮了一個頭,出手間卻别有一番章法。
小女孩的劍與身形一般輕靈缥缈,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找準空隙出其不意,林沉宥險險避過幾次,被逼得幹脆放棄了進攻,轉而撤劍于身前,防守得嚴絲合縫。
兩人僵持許久。方沉魚到底年紀小些,體力不足,在幾次出手都被完美防下後,腳步泛虛露了個破綻,被林沉宥挑落了手中竹劍。
台下頓時一片唏噓——
“這還是人嗎?沉魚小師妹那麼可愛,也舍得欺負!”
“别攔我,拿我的劍來!我要上台為小師妹讨個公道。”
林沉宥恍若未聞,面色不變,與方沉魚互相一禮後,徑直看向喬四兒所在之處,邀戰道:“沉舟師兄,請賜教。”
霎時,衆人一齊朝喬四兒看來。
百餘道目光齊齊刺來,有探究,有好奇,亦有幾道幸災樂禍的揶揄。
畢竟收徒大典那日,她冒犯了韓維德,鬧得并不光彩,入門這麼久又從未與别峰弟子切磋過,難免被人猜測是不是繡花枕頭,不敢露相。
喬四兒眉峰一挑,幹脆抱着劍輕身而起,幾步淩空利落點踏,穩穩地落到了演武台之上。
台下瞬間一刹寂靜。
能使出這種身法,必是已然入了渾天訣一重了。
新入門的這五個弟子中,其他人皆尚未入道,就修煉進境而言,喬四兒無疑是最為出色的。
“請。” 喬四兒持劍一禮。
林沉宥一言不發,直接一劍攻了過來。
喬四兒心下一驚,匆忙舉劍格下,撤身幾步,卸去那勁節飒踏的劍意。
剛想回攻,她卻驟然反應過來,林維清教她雪月九式時,隻是一味叮囑她如何自保,卻從未提點過該如何進攻。
初時,喬四兒還仗着内勁深長,直接每招每式硬抗硬接。可漸漸地,林沉宥便變換了戰法,腳下步罡踏鬥,整個人逐漸神出鬼沒起來。
林沉宥仿佛瞬間學會了方才心方沉魚的招式,圍着她不斷遊走,冷不妨便有一劍刺來。喬四兒疲于應付,心下急躁,索性閉着眼運滿了氣,擡手一招流光渡雪便直直攻出。
雪月九式本是劍法,被林維清改作刀法後,少了幾分劍招的輕靈飄逸,添了幾分刀法的古樸厚重,此時被喬四兒傻乎乎得灌了全身内力使來,攜風帶勢,頗有幾分劈天裂地的氣勢洶洶。
許是從未見過這等招式,林沉宥竟是停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側身閃避時左臂便被劍鋒剮蹭,雪白的衣袖上沁出道鮮紅血痕。
喬四兒哪曾想到她真能傷了人,手中一抖,便欲問他傷勢如何。
可林沉宥卻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傷,轉身挑劍便是一陣急攻而來。
喬四兒心下已亂,手中破綻百出,不過幾招,便被少年一劍拍在脈門,右手一麻,竹劍便遠遠脫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