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也不過如此。”

——高台之上傳來了一聲冷嘲。

喬四兒怔怔地看着少年左臂的那道新傷，隻覺得那血異常鮮豔妖異，一時竟有些止不住的頭暈目眩。

她蒼白着唇，眼前陣陣模糊，恍惚間看向高台主座……

隻見韓維德高大的身影正負手睨着台下，目如刀鋒，色若寒霜，脫口便是毫不留情的訓斥：“喬沉舟，你以為你僥幸先一步入道便能恃力欺人，為所欲為了麼？同門弟子間切磋，竟敢如此不知輕重，肆意出手傷人！未來的路還很長，你立身不正，遲早要摔跟頭。”

她仗勢欺人？你徒弟還趁人之危呢！

喬四兒想回嘴，可拼盡全力隻微微扯了扯唇。她仿佛跌進了一個噩夢般的幻境，到處都是淩厲斑駁的血色，濃郁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萦繞在鼻間，久久不散。

嘔——

身體不受控制地軟倒下來……

那麼多人在看着呢！

她還沒罵回去呢！

她不想，不想這麼丢臉地倒在台上……。

喬四兒難堪地閉上眼，本以為要重重摔在冰冷的木闆上，下一刻，腰間卻是被人穩穩一托，整個人便被攬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淡淡的松針冷香彌漫在鼻間，喬四兒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縱使渾身發軟，神志不清，看到林維清的那一瞬，還是下意識地心頭低歎——這是怎樣一張冰魄雪魂的臉啊，清極絕俊，宛若神祇。

喬四兒僵硬的身體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眼角泛着未落的水光，習慣性地将頭靠在了林維清的肩上蹭了蹭，語帶委屈低低地咽了句：“師父……”

話音未落，她突然想起此刻的林維清是清醒的，她不再是被偏愛縱容的鐘滟了，一時緊繃了脖頸，尴尬地繼續靠也不是，掙紮起身也不是。

“大膽！成何體統！”

台上遙遙傳來韓維德的怒喝：“林維清，弟子間的比試，什麼時候輪到做師父的上台了？師父去了，這麼多年你無人管教，越發長進了？！”

懷中的少女仍虛弱地站不起身，林維清便維持着單膝觸地的姿勢，擡頭解釋道：“她暈血……總是維清失禮，請師兄責罰。”

韓維德本就不喜林維清執意要收的這個小弟子，此刻見自家師弟也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為了這小徒弟違規上台，簡直要出離憤怒了，咬牙切齒連聲叱道：“别以為師父不在了，就沒人管得住你。我既是你師兄，也是雲山如今的掌門！”

“你選的這弟子心術不正，庸劣無能，都破了一重竟還輸給一個未入道的同門！”

“你素來心軟，想是又管教不得。今日我便将沉宥予你作弟子，換他入我門下，由我親自訓導，也好過他日後被你縱得再誤入歧途！”

這話含沙射影，說的頗重，場面上一時死寂，連上前欲勸的鄭維甯都腳步一頓，再不敢言聲。

喬四兒抓着林維清臂彎的手不覺一緊——

她是女兒身之事，林維清早就知曉。

他可是立過誓的……

但凡今後她是女子的事露出半點風聲，他豈不是斯文掃地身敗名裂，何以在雲山，在江湖立足？

如今韓維德既開口與他交換弟子，隻要順水推舟，便能順理成章地将她這個大麻煩處理掉。林維清如今清醒得很，根本沒道理不這麼做。

她早已将韓維德得罪得徹底，一想到若要歸于他門下，自己将有什麼下場，喬四兒整個人都止不住地一陣發顫。

正是驚慌無措，卻有長指覆上她緊攥成拳的手，安撫性輕輕一拍……

喬四兒一陣恍惚，擡頭将信将疑地望向抱着她的人——

林維清穩穩地抱着人，緩緩地放下了另一條腿，換作了雙膝觸地的正跪，向韓維德淡聲回道：“弟子又不是物件，怎能随意交換。她雖愚鈍，但到底叫我一聲師父，我便總要管着她。”

他的語氣分明和緩甯靜，卻又那樣的堅定而無可轉圜。

“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竟還不肯放棄那個劣徒，韓維德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時語塞。

林維清低頭一禮，恭敬道：“她暈血暈得厲害，請容維清片刻，待安頓好她，便來向師兄請罪領罰。”

說罷便徑自抱着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