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的擡起頭,盡管眼前的視線已經被不知何時出現的眼淚搞得模糊不清,她依舊從熟悉的輪廓中辨認出了眼前的人——周言卿。
看到秦王受傷,齊牧塵吓得連忙收回了手,隻有沒反應過來的司言茉還癡癡的握着刀柄。
淩厲的丹鳳眼裡此刻透露出溫柔。周言卿輕輕掰開她握緊匕首的手,柔聲道:“交給我。”
看着這雙眼睛,她知道,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周言卿又回來了。
她吐出一口氣,放松了身體,任由他奪走自己手中的匕首。
隻見周言卿拿着匕首反手在被綁的女子身上劃了兩下,身上的麻繩繩瞬間掉落。那女子也是當時癱軟在地。
這倒是吓壞了在場衆人,連墨聞鐘都皺着眉站了起來。
魏敬忠也是連忙走了過來,“殿下這……”
周言卿卻沒看他,轉向祭台下的百姓,大聲道:“本侯以為,巫蔔大典以人祭問神,過于殘忍,欲意廢止,以牲祭替之。諸位,覺得如何?”
司言茉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側過頭望着他,眼裡透着光亮,似乎結局是什麼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知道,有人和她站在一起。
祭台下頓時炸開了鍋,議論聲不絕于耳,多數是恐懼。
人祭問神,千古有之,縱使世人覺得殘忍,也沒人敢真的想去廢除。
若是惹得神明不高興,怕是會降下責罰。
沒有人願意去賭。
魏敬忠站了出來,“殿下,人祭問神是自南皇邬即位以來便有的規矩,廢除此禮,隻怕會引得神明責罰。還望您三思啊!”
他說完,齊牧塵也跪了下來,旁邊的禮官也一個個跟着跪下,都是一副為了民生着想的樣子。
司言茉隻覺得虛僞又可笑。
她早就看過了魏敬忠的命格,這人表面清高,背地裡從人牙子那裡收買漂亮的孤女養成自己的影衛,一方面替他讨好其他高官和商會人士,一方面幫他排除異己。
這位被當作祭品的女子,曾經也是他的影衛,現如今成了棄子,選作了巫蔔大典上的祭品。
他說對方克夫,不過是他派女子去鏟除一個知道他受賄的小官,在人被成功殺死之後,為了殺人滅找出的借口罷了。
她剛想開口揭穿對方醜惡的嘴臉,卻被周言卿拉住。
司言茉擡起眸看向他,以為他又被這家夥說動,卻不想周言卿輕勾唇角,道:“魏禮事,本侯問你,人祭是為何而祭?”
“……求神明降世,以作回複。”魏敬忠覺得這小子是在給自己挖坑,卻又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隻能老實回答。
“那你說我若是不供上祭品,祈求帝古降世,那帝古是否還會知道?”他又問。
魏敬忠猶豫片刻道:“自然……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就是說明即使秦地不供奉祭品,帝古也會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那我們又何必以人祭問神呢?”
聞言,魏敬忠愣住,衆人也是紛紛停止了讨論。
司言茉反應過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他這是在下套呢!
許久,魏敬忠才又想出一個理由:“可人祭是為了顯示我族誠意,若是廢除,隻怕帝古即使知曉也不願回複,反倒會降下責罰。”
此話一出,台下又躁動起來。一個個都害怕神明會降罪,牽連他們。
周言卿神秘的“哦”了一聲,“既是如此,那便投珓吧。看看帝古是否會同意?”
“若是帝古不悅,”他轉向衆人,“本侯今日之言便作廢,并在這帝古廟以死謝罪,如何?”
魏敬忠既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隻得與衆人緩緩退到一邊。
周言卿叫禮官送來珓杯,拿起一隻後轉向司言茉,“漠蔔師同本侯一起如何?”
司言茉揚起笑臉,臉上沒有半點擔心的神色,淡定地拿起另一隻珓杯。
她自然會和他一起的。
一些百姓被擠在後面,不知所謂,隻能伸着脖子張望。
兩人脫下鞋子,雙手合十将珓杯放在手中,赤腳在帝古像的香爐前轉了三圈,随後一起扔出——
一陰一陽,聖杯,意為準許。
投珓需進行三次。
兩人又以同樣的方式投擲了兩次,均是一陰一陽。
周言卿帶着司言茉跪地叩謝後,又起身轉向衆人,道:“帝古心系百姓,願廢除人祭,令無辜之人免受苦難。”
衆人當即紛紛跪地,坐着的高官們也趕緊站起身來,跪拜在地,“謝帝古,吾等謹遵神谕。”
人群之中一位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眼含熱淚向着周言卿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個頭。
他周邊的人也同樣掩面哭泣,擡頭望天,口中喃喃着的是對自己因人祭而失去的親人的告慰之詞。
此舉前無古人,本以為會是大逆不道,卻是一連三道聖杯。
過去的逝去變成笑話,卻也化為未來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