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晚,厄洛斯沒有和她一起度過。
房間内燭火全滅,普緒克望着厄洛斯離去的方向,在黑暗中蜷縮起身子,絲質床單冰涼地貼着她的皮膚,與記憶中那張被厄洛斯用神力恒溫的床榻截然不同。
她将臉埋進枕頭,深深吸氣。沒有玫瑰香氣,隻有冰冷的味道。
“他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着她的内髒一點點折磨着她。
前世那個會為她煮蜂蜜茶的厄洛斯,那個在她做噩夢時整夜握着她的手的神明,剛剛正以看待祭品般的冷漠目光審視着她。
窗外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
普緒克猛地坐起,看到一隻夜莺撞在窗棂上。
她攥緊床幔。那隻垂死的鳥兒突然轉動脖頸,玻璃珠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喙部開合間竟發出人聲:“進度如何?”
她對着夜莺低語,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才第一天。”
鳥兒歪了歪頭,突然發出尖利的笑聲:“你們的新婚夜,他連觸碰你都嫌惡?有意思。”說完便化作一灘金霧消散。
普緒克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阿波羅能看到一切。包括她方才被厄洛斯觸碰時,那一瞬間加速的心跳。
“這隻是演技......”兩指用力搓揉被厄洛斯撫過的發梢,直到頭皮發痛,“必須隻是演技。”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普緒克終于陷入淺眠。夢中現代攝影棚的鎂光燈與古希臘的月光交織,Alex的金發在聚光燈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澤。他俯身調整她頸間的項鍊,指尖不經意擦過鎖骨:“你相信命運嗎,Psyche?”
Alex的臉與厄洛斯交織在一起,一半深情,一半冷酷。
“無論你去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她驚醒時,冷汗浸透了睡袍。
晨光透過彩繪玻璃,正好照在她的雙眼上。昨夜空蕩蕩的房間裡,此刻多了個青銅水盆,水面漂浮着新鮮的玫瑰花瓣。
水盆旁邊擺着洗臉的花蜜和香皂。
普緒克沒有讓無面侍女來照顧自己,說實話,在厄洛斯的城堡生活了小半年,她愣是沒有把這些詭異女子們看習慣。總覺得她們身上透着一股非人感。
她打濕面部,又用香皂為自己抹了把臉,搓出濃密的泡沫。雖然現代科學表明皂基對敏感肌有害,但現在她沒得選。
正要用水洗幹淨泡沫,觸碰水面,突然被水中倒影驚住。
“這是......”
普緒克朝水面伸手,她的眼角浮現出極淡的金色紋路,就像被陽光灼傷的痕迹。
“喜歡我的禮物嗎?”阿波羅的聲音從水中傳來,水面映出的卻是她自己布滿金紋的臉,“每當他抗拒你,太陽的烙印就會加深。”
“又想用死亡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是提示,”阿波羅冷笑,“提示你不要像上一次那樣功虧一篑,或者向他告密,壞了我的事。”
普緒克沒什麼好說的,她也用冷笑回應:“在我的家鄉有一句名言:欲速則不達。如果光明神殿下真的那麼需要我的幫助,至少應該給我足夠的時間。畢竟您的對手是愛神,全希臘最懂愛情的男人。”
而她,背叛過他一次。
立場決定态度,也可以說屁股決定腦袋,上一次厄洛斯中了金箭,對她的愛是沒來由的,無法自控的,他當然什麼都能忍。但這一次沒有金箭,又有阿波羅這個宿敵橫在中間,厄洛斯天然防備,他能分辨真心,也能猜出普緒克為什麼讨好他。
新婚夜獨守空閨就是最好的證明。
水面突然沸騰,普緒克從水裡看到自己臉上的紋路消失了,與此同時水流在地闆上蜿蜒,竟組成一行閃光的文字:
“今晚讓他吻你。”
水迹很快蒸發,隻留下刺眼的陽光斑點。
普緒克沒好氣地來了一句:“你說的輕巧......”
她抱緊雙膝坐在床角,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兩神博弈的棋子。前世厄洛斯為她放棄神格時,她究竟有沒有片刻的真心?
“公主?”輕柔的敲門聲響起,“主人命我為您梳妝。”
無面侍女捧着銀盤進來,盤中放着一條鑲嵌月光石的額鍊。普緒克怔怔看着鏡中侍女為她盤起卷發,換上衣服,戴上華美的首飾。今天的打扮比平時更加華麗。
“主人說今晚月食,請您留在西塔樓觀賞。”
月食?
前世這個時候,厄洛斯明明帶她去了雲端花園,用神力編織星光給她看,現在卻要她獨自面對兇兆?
普緒克猶豫着問:“他......會來嗎?”
侍女的動作頓了頓:“主人最近要處理違逆神谕的凡人。”說完便行禮退下,留下滿室詭異的寂靜。
普緒克走到露台上。
這座建在雲端的城堡依舊美得令人窒息,但空氣中不再有前世那種甜蜜的花香,遠處黑雲壓境,隐約可見閃電如金蛇遊走。
“處理凡人......”
她突然想起現代雜志上看到的,關于古希臘祭祀的論文。厄洛斯在成為她的溫柔愛人前,确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懲戒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