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遠處的山岩後,普緒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她本該感到快意。
看着那個操縱她、威脅她的阿波羅如此狼狽地跪地求饒,這本該是最甜美的複仇果實。但當聽到那句“别讓我忘記愛她的感覺”時,她的心髒突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神也會這樣愛嗎?
那個永遠優雅從容的阿波羅,那個用她的母親作為要挾的阿波羅,那個在衆神議會上冷笑着指控她的阿波羅,此刻竟然願意放下所有的驕傲與尊嚴,隻為保留那份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愛?
普緒克的思緒突然飄回雲中城堡的花園,飄回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厄洛斯一遍遍問她“你愛我嗎”,而她給出的每一個答案都讓他更加憤怒。
她突然意識到,也許厄洛斯要的從來不是一個标準答案,而是......
“真可笑。”
厄洛斯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緩緩放下弓箭,鉛箭消失在指間。“原來光明神也會為愛搖尾乞憐。”
阿波羅沒有反駁,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金發被血液和汗水黏在臉上,看起來前所未有的脆弱。
“留着你的愛吧。”厄洛斯轉身,黑翼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畢竟,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感情才是最好的懲罰。”
他邁步離開,靴子踩在沾滿神血的泥土上,發出黏膩的聲響。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樹林中時,阿波羅突然開口:
“你害怕了,厄洛斯。”
愛神的腳步頓住了。
“你不敢射出那支箭,”阿波羅的聲音虛弱但清晰,“因為你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我這個樣子。”
厄洛斯的黑翼猛地張開,但最終,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他的身影徹底融入了黑暗。
“你心軟了。”
普緒克從陰影中走出,攔在厄洛斯面前。她的手指輕輕觸碰他黑翼的邊緣,感受到羽毛下不自然的顫抖。
厄洛斯沒有看她,但羽翼的震顫出賣了他内心的波動。“我隻是換了種方式折磨他。”
“是嗎?”普緒克繞到他面前,強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還是說......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厄洛斯的金眸在月光下變成了一種危險的暗金色。他猛地抓住普緒克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别自作聰明,普緒克。我們的交易還沒結束。”
普緒克沒有掙紮,反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你知道嗎?我剛才差點以為......神真的懂愛。”
厄洛斯像是被燙到一般松開了手。“回家。”他冷聲道,“戲還沒演完。”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普緒克站在原地,望着那棵沉默的月桂樹,望着樹下奄奄一息的阿波羅。也許愛與恨從來就不是對立的兩極,而是同一種感情的兩面。就像厄洛斯的金箭與鉛箭,看似截然不同,卻都出自同一把弓。
而她與厄洛斯之間,那些看似虛假的親密,那些充滿算計的溫存,是否也藏着他們都不敢承認的真實?
夜風吹過,帶着月桂樹的清香,也帶着神血的鐵鏽味。普緒克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厄洛斯消失的方向。
這場戲,或許早已超越了演戲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