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怔住,福琅一把拉過他的手,她發瘋似地掰開他的手,又去扯他的衣裳。
“你幹什麼?”陸昭問她。
“我看你有沒有藏刀,”仰頭說話時她眼神已開始迷離,好像在醉着,“你要殺我。”
她太怕了,夜夜夢到被人開膛破肚。
他擡掌托住她搖搖欲墜的面龐,灼燒的掌心之痛穿刺五髒六腑,“我怎麼會殺你?”
滾燙的面頰,如雪般冰的手掌,她清醒了。
福琅松開懷裡的衾被,往後挪動身子,靠着榻角坐直,“沈邊月回來了……”
“我隻跟她了幾句話。”不等福琅說完,他打斷道。
眸光凝聚在了他臉上,“你跟她見過面了?什麼時候見的?”
陸昭以為晌午時同沈邊月說話被别人看了去告訴了她,原是他想多了,“近午時我出去透氣,在廊下遇見了她,我與她舊相識,随意聊了兩句。”
“聊了兩句?”她冷笑一聲,“聊到現在聊了兩句?怪不得找你用膳找不到人,原是有的吃。”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
她抓起軟枕扔他,随着軟枕在他身上彈開,他道:“鬧什麼!還生氣?謠言已經平息,今日你可出盡了風頭。”
“你覺着我是因為謠言,生你氣?”
“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她喃喃着,跪坐起來伸出胳膊使勁兒推他,陸昭因沒有防備,後仰着摔到了地上。
“陸昭,我警告你,你出京之後怎麼玩我都不管,但在我懷上孩子之前,你若髒了,你這輩子都别想入仕!”她氣鼓鼓的,兩頰绯紅,抹胸牡丹四綻。
“無理取鬧。”陸昭掌心撐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到交椅那坐下,面帶愠色,呼吸不似素日平和。
無理取鬧,她确實在無理取鬧,此時他與沈邊月什麼都沒發生,王氏也并未逼孕中的她同意陸昭納妾……可前世積攢了太多的怨,見到陸昭那張臉便忍不住。
現在還不能撕破臉,總要仰仗着他懷上孩子。
“陸昭,”她輕聲喚他,“摔疼了嗎?”
他沒有應聲,仍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長長的睫影落在眼窩裡,高翹的鼻間在陽光裡透明發亮。
“你不是要睡午覺?”
陸昭以為這是福琅在向他低頭認錯,走過去拿床上衾被。
福琅默默地看着他,當陸昭彎腰拿起衾被将鋪蓋鋪在了窗棂下時,一聲“叽裡咕噜”從他肚子裡傳出來,因屋内很靜,這聲音顯得格外悠長。
“你沒吃飯?”福琅注意到了他棱角愈發分明的下颌,近來他瘦了許多,“下碗面?”
“好。”陸昭回道。
福琅聽罷,下榻尋了褙子穿上。
陸昭近來總會時不時回憶起從前,他看書專注時常忘時辰,每次覺得有些餓時,福琅都會端來一碗魚湯面并看着他吃完,濃濃的湯,勁道的面,爽口的青菜……他此刻十分想吃上一碗。
不料她走出去向内侍吩咐給驸馬做碗面,回來又對陸昭說:“你等着吧,等會兒會有人把面送過來。”
陸昭靜靜坐着,沒有說話。
福琅又道:“你無需向我解釋,沈邊月是你心上人,你們許久未見,多說些話也是情理之中。她現在回來了,我要提醒你,等我懷上孩子之後,你們想如何我都不會阻攔,若你等不及,等我有了喜脈,我作主先給你納妾,隻要你先同她商量好了,委屈她……”
陸昭打斷他,坐在地鋪上深深凝視她的雙目,“你整日在想些什麼?”
福琅笑着,“知道你舍不得,我倒是想給她讓位置,可官家不同意和離,我想法子讓你出京,也是對你們好,你該感謝我。”
她說得很平靜,不像是氣話。
陸昭深吸了口氣,他不想與她争辯,“既然如此,那我先多謝你成全。”
福琅唇角輕顫,原來陸昭也是個情種,始終鐘情于一人。
她擠出笑容望着他,瞧見的,卻是血淋淋渾身青紫的嬰孩兒和策馬遠去的他們,她恨極了他們,怎麼可能好心成全?
女人僵冷的笑容令他渾身聳起粟粒,恰逢疾風穿過窗棂,一簇牡丹花瓣四散,宛若出殡時撒的金燦燦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