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呆滞地坐下來,幽幽道:“陸昭,你知道嗎?與你成婚前,我怕極了打雷閃電,打雷閃電的夜晚,我總要與我母親擠着睡,第二日官家也會來看我。”
雙目習慣黑暗後,他注意到她長發淩亂,皓齒紅唇、滿目血絲、駭駭之貌,掀開衾被,問:“你要不要上來?”
忽得雷電滾來,屋内晝亮,陸昭彎起腿節,讓她上榻來。
她笑了笑,“與你成婚後,我便不怕了。”煞白的小臉上盡是苦澀,陸昭最惡她哭,方成婚時每次她掉眼淚他都會走開,後來她便學會了強忍淚水,“你有沒有事情瞞着我?”
他回道:“沒有。”
她聽後,跨過他的雙腿仰面躺在裡面,脫去絲衣,雪白肌理觸碰到幹冷的衾被,渾身起了一層粟粒。
他目光滑過香肩,别開眼,“今日不是初一十五。”
她拽住他的衣角,“我是公主,什麼時候初一十五,我說了算。”
陸昭仍不願,這就要下榻,哪料福琅探入他袖裡,指尖觸碰到涼骨的瞬間,他的身體若沉溺入深水,如何都動彈不得。
雨滴墜地,塵土漸漸松軟,草味兒透過窗子鑽了進來,不一會兒,雨嘩啦嘩啦愈來愈大。
悶熱極了,喉間幹渴,她頭昏腦脹着撐起來穿衣裳,雙足下榻時方注意到,未穿鞋來。
踩了陸昭的鞋去倒茶,攥起他的茶杯又覺惡心,于是放下道:“今夜太晚,明日一早你讓人再煮湯藥給我喝,我早些有孩子,你可早些出京。”
此時的福琅還不确定那湯藥避孕,而陸昭還沒意識到,福琅已經察覺到異樣。
他過去倒茶來喝,沒有說話,望着她拉開門冒雨離開。
雷電滾滾,遺落在榻邊兒的金簪,熠熠發光。
翌日晨,天仍大雨,殿内昏暗,需點燈來照明。
用過早膳,阮卓君端來了湯藥,福琅将侍者打發走後,問阮卓君:“這藥主要是什麼功效?”
阮卓君如往常那般笑着,“自然是對您好的,驸馬一早便吩咐了,這回我加了些枸杞,不會那麼苦。”
福琅不敢信阮卓君會聯和驸馬來害她,“阮姐姐知道這藥的方子嗎?改日我好給趙德婉。”
“公主說笑了,我熬的藥,自然是我寫的方子,怎會不知,若臨川公主需要,我還需根據她的身體狀況來寫藥方,以免藥不對體。”
“好了,既然你如此說了,那我讓劉太醫來瞧瞧,這藥到底是什麼方子!”
阮卓君這才意識到公主是何意,垂下頭來,躊躇道:“那日驸馬來找我,說您急迫地想要孩子,但他擔心您身子未徹底養好,恐生育傷了根本,又怕直接跟您說了您生氣,于是托我開了張避孕的方子,每次房事之後熬藥給您喝。”
福琅心想,果然是避孕的湯藥,看來她沒猜錯,陸昭一早便預料到了,“你信他的話。”
“公主有孕對驸馬來說是好事,驸馬他也是擔心您的身子,所以我……公主恕罪。”
福琅不願将過去陸昭如何待她的事兒說出來博取憐憫,阮卓君又進府晚,不知陸昭的真實面目。
是啊,陸昭的真實面目,她其實也剛剛知道。
福琅輕笑,擡頭瞧阮卓君,拉着她的手喚她坐:“阮姐姐,宮裡所有的太醫,我隻信任你,所以你來後,我貼身的事兒,全權交給了你,我知道,你是正直之人,不會被人收買,但卻忘了,有人會利用你的善良來對付我。”
阮卓君詫異,她自幼專注于醫術,公主的話已超出她的認知。
“公主這話是?”
“陸昭是幾個月前才被迫搬到公主府的,他俊美,又與我是夫妻,我為何将他一直安置在東廂房?我倆之間一直隔着東西,他并不盼我好,你别忘了,王氏此前送來的藥,甚至還有毒,他們陸家什麼時候要置我于死地也未可知。”
阮卓君皺眉,“莫不如将王氏下毒之事告訴官家呢?”
福琅搖頭,“陸承甫當着我的面将王氏關入佛堂,無非是不想将此事鬧大,我若說給官家,王氏咬定她是出于好意,附子之事她全然不知情,未能定罪不說,同陸家過早撕破臉,并不是件好事。我與陸昭這樁婚事,官家有自己的考慮,我們和離不成的,但隻要有了孩子,我不用再顧慮他們陸家了。”
阮卓君還是想不明白,“驸馬為何不想您有孩子?”
此事關乎朝堂,福琅不能說,“他是鐘情之人,他愛的不是我,他覺得有了孩子是累贅。”
“那我是做錯事了。”阮卓君歎了口氣。
阮卓君極少歎氣。
在她心裡,公主一直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她理所當然得到所有的愛,包括京中第一美男陸昭的,可這一刻,她意識到了公主的境地并非是她表面所看的那樣,這些年來,着實委屈了公主。
“你也是為我着想,陸昭便是利用了這一點,日後他說的話,你莫要全信,”她指着桌上的藥,“這湯藥,你換了旁的補湯來熬,陸昭不懂醫術,察覺不出來,若是他再吩咐你什麼,你要先來告訴我。”
阮卓君用力地點點頭,“公主放心。”
“還有一事,補湯不能太苦。”
阮卓君笑了,真希望公主永遠是怕藥苦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