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邊月也十分好奇,陸昭現在竟然愛吃甜的了,于是靜靜看着陸昭,等待着他的回答。
恰巧這時内侍來禀,别朱彥夫妻到了。
唐嘉極喜歡這個地方,來時路上瞧見了雨中玉蘭和牡丹,甚是池中還有芙蓉,帶着未能駐足的遺憾踏入這清風堂,驚訝發現堂中落窗盡收四面之景,再瞧堂上懸挂題額草書寫着“四時明月清風”。
她朝福琅行禮,站定後笑說:“四時明月清風,這題額十分别緻呢,草書也頗有筆力,有仰天長歎之勢,如此好的字,我卻瞧不出出自誰的手呢?”
福琅順着她的目光仰頭看了看,“我寫的,取自阮籍詠懷詩‘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她餘光灑向陸昭,像是要從他臉上尋到什麼。
那時她與陸昭成婚一月有餘,新婚的歡喜被磋磨殆盡,她夜不能寐,走至陸昭書房前,見他燈未熄,徘徊許久推門,屋門緊鎖,躊躇着喚了一聲,燈卻立時熄了,最後她來到這清風堂獨坐,那夜圓月高懸,清風拂面,她無心操琴,憂思難解,提筆寫下“四時清風明月”,讓人做成匾額懸在清風堂,盼望着陸昭能注意到。
當時的她不知,陸昭素來沒有品味一塊匾額的雅緻。
“公主不僅琴技好,原來書法也有如此深的造詣!”唐嘉驚歎道,轉而又皺眉,“隻是這詩有些凄清,記得前一句是‘夜中不能寐,起做彈鳴琴’,後兩句是‘孤鴻号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将何見?憂思獨傷心’,倒與公主的氣質不相搭呢。”
福琅淡淡一笑,“原是寫着玩的,沒什麼深意,”又來了興緻,繼續問,“那你覺着什麼詩詞與我相搭?”
唐嘉癡迷于古典,她脫口而出,“公主與驸馬原是一出《洛神賦》……”
“小嘉的意思是說,公主堪比洛神,昨日金明池之後,京中甚是開始傳,公主是神女下凡塵。”别朱彥不着痕迹地打斷她,他知道妻子的話尚未說完,眼神暗示她莫要再說下去,當年曹植寫《洛神賦》時境遇十分艱難,兄弟橫死,骨肉相殘,淪為囚徒,政治理想破滅,在某些點上,頗似陸昭,小嘉說者無心,但他怕公主多想,“小嘉,你的裙裾濕了。”
福琅聽了這話去瞧,裙擺内襯濕了些,鞋尖像是也被浸透了,“我這裡有新做的衣裳,你穿着應該合适,先去換下來吧。”
唐嘉笑對福琅:“方才下車時踩到一窪水坑,并無大礙,很快就幹了。”
“濕着難受,我帶你去。”福琅走過去,自然地挽過唐嘉,“論起來,我也該叫你一聲嫂嫂才是,來到我這裡,千萬别外道。”
福琅天然喜歡唐嘉,又因唐嘉一來便注意到了連福琅自己都忘掉了的閨怨,好像跨越前世今生,有人終于看到了那日深夜情窦枯萎的女孩兒……前世若不是她在婚姻裡顔面盡失,大抵會與唐嘉成為好友吧。
福琅親自引唐嘉走遊廊往梧桐殿去,順便帶她瞧瞧公主府,因她看起來對公主府的格局十分感興趣。
穿過月洞門,可進海棠園,亦種有芭蕉,憑水疊奇石假山,建未眠亭與之高低交互,過廊橋,曲徑回環,依牆幾處半亭……每走一處,便令人眼前一亮。
唐嘉道:“公主府的設計真是雅緻精妙,沒想到在京中竟能造出這麼一處地方,仿若置身江南。”
福琅說:“官家年輕時到江南一帶,住過的幾處私人庭院都是如此,回來便落下根了,鐘情于園林,當年規劃公主府時,專找人依照江南一帶設計,但這裡畢竟是中原,建造下來,頗為勞民傷财。”
一時靜了下來,唐嘉思量,難怪小昭當初要寫紮子反對建造公主府。
“你肯定在想難怪陸昭當初要帶頭反對建造公主府,”福琅輕松道,“他沒錯。”頓了頓,又轉了話頭,“今日怎麼沒帶希哥兒來啊?”
“下雨了,便把他留在家裡了。”
“那孩子可愛,長得像你。”
話了,至梧桐殿,秾芝呈出公主新做的衣裳,菱形印花芙蓉抹胸,鵝黃輕紗羅衫,蜀錦質地褙子蹙金繡以芙蓉,襦裙繡百鳥朝鳳,孔雀羽線繡纏枝蓮繡鞋,鞋口綴珍珠。
“久雨身潮,既是換了,該換一套才好,這些都是新的,你若不嫌,就送予嫂嫂了。”福琅道。
“您這衣鞋精緻,太貴重了。”唐嘉推辭。
“好嫂嫂,快換下來吧。”福琅笑意融融地拉她入到内殿幫她換衣裙。
唐嘉比福琅要豐腴兩分,又因公主的衣裳都是量身制作,雖能穿上,卻是将身形勾勒到了極緻。
“生了希哥兒以後,我比以前胖了許多。”她略有些尴尬地穿上抹胸,“不過朱彥倒是喜歡,也不讓我束胸。”
福琅為其系後背胸帶,全然想不出别朱彥那樣正經的男人私下在妻子跟前什麼樣兒,垂眸低聲道:“你們看起來十分美滿,真是羨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