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大山走了,林姝才一副突然想起來什麼的表情,對何桂香道:“瞧我這記性,忘了跟阿爹阿娘說了,這一桶魚我和小蒲提不動,幸好路上碰到了玉書堂弟,是他幫我提回來的。離開的時候,我謝了他,還叫他拎了一條魚走。”
林小蒲偷偷瞅她一眼。阿姐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玉書堂兄瞧見後主動幫忙的呢。
何桂香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阿姝做得挺好,玉書幫了忙,是要謝謝的。”
“阿娘,咱家跟三叔家關系如何?我讓堂弟幫忙,會不會叫阿爹難做?”
何桂香笑了起來,“不會,你阿爹和你三叔早就放下當年的事了,隻是這兄弟倆一樣的倔牛脾氣,誰都不肯先一步低頭。你三嬸慣會做人,瞧着罷,你三嬸過不了多久就要親自上門謝你這條魚了。”
“三嬸人如何,分家之前可欺負過阿娘,若她也叫娘受過氣,我可不會給她好臉色。”
何桂香連忙道:“沒有的事,可不許給你三嬸臉色看。”
分家前一大家子相處多年,難免磕磕絆絆,她性子軟和,在妯娌間是吃了不少虧,但說到底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大嫂偷奸耍滑,愛占便宜,嘴上說話也難聽,三弟妹有便宜可占的時候也不會放着不占,但她這人會處事兒,什麼地方占了她的便宜,便會在其他事情上還回來一二,譬如大嫂有時候說了難聽話,她會幫着還幾嘴,大嫂若是做得太過火,她也會直接告給老婆子。
何桂香領她的情,所以三弟妹平日不喜歡幹的話,她苦一點兒累一點兒也就幫着幹了,三弟妹有時候不好意思,還會給阿瑤和小蒲做一些哄人的小玩意兒,她女紅不錯,阿瑤最開始便是跟她學的。
想到從前的事情,何桂香歎了聲,“因着分家那事鬧不愉快之後,你三嬸也很長一段時日沒搭理我,你三叔跟你阿爹一樣是個沒心眼的,當初他黑着臉也要問我們家多讨一畝田這事兒,應當是你三嬸背地裡拾掇的。但我也不怨她,你三嬸心裡頭一直憋着一股氣兒,她想多攢錢把你玉書堂弟送到鎮上學塾去讀書。可讀書費錢呐,攢不到錢,她就隻能在田地上打主意。”
林姝也知道讀書費錢,但一直沒有很清晰的概念,她好奇問道:“為何一定要去鎮上,這十裡八村的也沒個學塾?”
“有,怎麼沒有。咱甜水村隸屬井溪鎮,井溪鎮下頭十二個村,這麼多村裡也就稻香村有學塾,那學塾是一個老童生開的,專門教學童啟蒙,開了好些年了,裡正家兒子和孫子都是去的那裡啟蒙,你玉書堂弟小時候也去老童生那學塾待了半年,頗有些讀書的天分,奈何你大伯娘鬧得厲害。”
林姝聽她這麼一說,再思量一番,便也不難理解了。
西南地區文風不盛,同那些科考大縣大鎮本就沒法比,何況甜水村隸屬的這井溪鎮,山格外的多,人也尤其的窮困,百姓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有餘錢去讀書去科考。整個井溪鎮恐怕都沒幾個秀才,換在别的地方,區區童生哪有資格開學塾,可這稻香村的老童生卻是十裡八鄉唯一的指望。
想到大伯娘一家有三個兒子,林姝問:“大伯娘的兒子沒去學塾?”
何桂香解釋道:“她生前兩個兒子的時候,家裡光景不大好,吃飽都難,便沒送去學塾啟蒙,後頭你阿婆用多年攢的錢又買了幾畝田,家裡才稍稍寬裕了些。林多糧,也就是你大伯娘第三個兒子,倒是跟玉書一起去了學塾,奈何是個坐不住的,壓根不是那讀書的料。她自個兒的孩子不成器,就攪得你玉書堂弟也去不成。”
“恰逢那會兒小蒲身子骨不好,隔三差五地害病,看大夫拿藥都要花錢,你阿婆就叫玉書回來了,說家裡寬松些再送他去,可這一回來就再沒能去過,如今玉書年紀大了,那老童生借口說不收十歲以上的學童,實則是當初你大伯娘還去學塾裡鬧了一場,叫老童生生了怒,不願再收你玉書堂弟了。要想接着學,隻得去鎮上的學塾,一應花銷也會更多。因着這事兒,你三嬸這些年對我也是有氣的。”
阿瑤在的時候,一直寬慰她,說即便小蒲身子骨好,依她阿婆的性子也會叫玉書回來,但何桂香還是放不下這事兒,她對三弟妹是有愧的。
林姝聽完若有所思,很快她便笑開,“阿娘,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呢,就這?玉書堂弟想接着啟蒙,找我不就行了。我可是從京城侯府出來的,莫說區區啟蒙教化,便是琴棋書畫我也是樣樣精通。”
林姝說這話時那是一點兒不虛。末世來臨前,她剛考上重點大學,此後五年也看了不少雜書,學識還算可以,加上有原主的記憶,将那些東西消化成自己的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何桂香聽了這話陡然愣住。
鄉下婦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她一時沒轉過彎來,經閨女這麼一提醒才想起,阿姝雖是個丫頭,但這當過侯府千金的跟尋常百姓家的丫頭豈能一樣?
沒想到她家阿姝竟這般厲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如今還能給玉書當女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