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天

黎洺的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他感覺屏幕上的代碼像是一條吐信的毒蛇，随時準備撲向他。

組織的命令很明确——癱瘓東京證券交易所的備用服務器，為明天的"特别行動"創造混亂。

“三分鐘，”伏特加站在他身後，粗壯的手指敲了敲腕表，“别讓大哥等。”

黎洺沒有回頭，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天藍色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同時在大腦裡飛速計算着，計算着如何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給系統留下一個後門；如何在執行任務的同時，向"夜雀"傳遞警報。

按下回車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陣眩暈。

這不是普通的網絡攻擊，而是會直接導緻數百家企業交易中斷，可能引發金融市場恐慌。

到那時或許會有人因為巨變自盡，或許會有人因此走上絕路。

更可怕的是，組織很可能利用這次混亂掩護一起謀殺行動。

代碼如潮水般湧入目标系統，黎洺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完成了。”他的聲音幹澀得像是沙漠裡的風，無力而粗糙。

伏特加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黎洺的脊椎發出輕微的響聲，“幹得漂亮，小子。琴酒大哥會滿意的。”

當監控攝像頭轉向别處時，黎洺迅速在虛拟鍵盤上輸入一串代碼，向“夜雀”發送了加密信息——

【明日東京證交所恐襲，目标不明，加強安保】

發送完畢，他立刻清除了所有痕迹。手指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更深層的、更令人窒息的感受。

他走向房間角落那張狹窄的床鋪，機械地躺下。天花闆上有一道細微的裂縫，他每天都會盯着它看，仿佛那是連接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閉上眼睛，另一個世界的氣味突然湧入鼻腔——不是這個囚室裡的金屬和消毒水味道，而是高中教室裡書本的油墨味，是食堂裡廉價奶茶的甜膩。

他将回憶翻閱了一遍又一遍，無論是什麼都讓他無比懷念，就算是前桌養的臭水的味道，現在想起來也是格外親切。

記憶像潮水般湧來。

那是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普通下午。黎洺坐在計算機教室的角落，耳機裡放着輕音樂，屏幕上是未完成的編程作業。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教室地闆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同桌的女生正在小聲抱怨老師的嚴苛。

“好煩啊這個傻逼作業，老師真是要死了。”同桌轉過頭，将筆記本電腦推向他，“兄弟你幫我寫了呗。”

她紮着簡單的馬尾，鼻梁上有幾顆淡淡的雀斑，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珠子，随着動作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氣。

那時的他，會因為這樣一次普通的對話心跳加速；會因為同桌的一句“感恩”開心一整天；會為期末考試煩惱，卻從不需要擔心自己敲下的每一行代碼會奪走誰的生命。

多麼奢侈的平凡。

“喂，别裝死。”伏特加的聲音将黎洺拽回現實，“大哥要見你。”

回憶被強行打斷，黎洺的眼皮顫動了一下，緩緩坐起身。琴酒站在門口，金發下的眼睛如同兩潭深綠色的死水，黑色風衣上還帶着夜間的寒氣。

“任務完成得不錯。”琴酒的聲音低沉平滑，像是刀刃劃過冰面，“明天有個更重要的項目，是醫療系統的後門程序。”

黎洺的胃部突然絞緊。醫療系統更是人命關天，比金融市場更加直接。

“我需要準備。”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的。

琴酒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的眼睛很有趣，”他慢條斯理地說，“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

黎洺強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穩，眼神空洞。腳鐐的電極貼片冰涼地貼着他的皮膚，随時準備用疼痛提醒他的處境。

“我在思考代碼結構。”他回答，“不是誰都和你一樣四肢發達不動頭腦的。”

他尖銳的回答道。盡管他知道琴酒做任務從沒停歇過腦子。

琴酒冷笑一聲，“明天上午八點。别讓我失望。”

說完轉身離開，風衣下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當門重新鎖上，黎洺癱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撫摸着床闆下方的刻痕。

第一百七十五道。

每一道都代表着他在這地獄裡度過的一天，也代表着他在原本世界裡消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