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通訊頻道中蔓延。黎洺能聽到夜雀輕微的呼吸聲,——通常ta會嚴格控制背景音。
“第三件事……”夜雀再次開口時,機械的聲音裡多了一絲黎洺從未聽過的情緒,“關于你的心理評估。”
黎洺的身體瞬間僵硬:【什麼心理評估?】
“例行程序。”夜雀解釋道,但語氣并不像ta說的那麼輕松。
【現在開始?】
“不。”夜雀的回答出乎意料,“我申請了免除,考慮到你的壓力,評估可以暫時不用。”ta頓了頓,“但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真實地回答。”
黎洺握緊了拳頭:【問吧。】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像一把刀刺入黎洺的心髒。
在長野時他是小學生黎洺,在組織裡他是冷酷的桑落酒,在公安檔案中他是一個即将擁有名字的影子……真正的他是否已經被忘記了?
【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任務。】
夜雀沒有立即回應。黎洺能聽到ta似乎在調整什麼設備,背景音變得更加安靜。
“檔案中有一段個人簡介。"夜雀突然轉換話題,"需要你确認内容。"
黎洺愣了一下:【1】
“渡鴉,本名保密,出生于1970年5月15日,身高174cm,血型AB,擅長電子器械組裝及黑客技術。喜歡黑咖啡和古典音樂,讨厭甜食和下雨天。”夜雀念完後補充道,“這些信息都經過僞裝,但足夠讓‘渡鴉’成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黎洺的喉嚨發緊。
“我沒調查到你以前的身份,大概是種花那邊信息保護做的太好了。”夜雀承認道,但語氣中有種奇怪的歉意,“大部分都是我亂寫的,生日那一欄是你第一次聯系的時間……編造的地方包括喜惡,一個沒有偏好的人更容易崩潰。”
黎洺突然明白了夜雀的用意。ta不僅在給他一個官方身份,還在試圖幫他保留一點人性——哪怕隻是檔案紙上幾行虛構的文字。
他在鍵盤上打出【a ri ga】又删去,最後隻發出去一個【1】。
通訊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不那麼令人窒息。黎洺看向窗外,東京的夜空難得能看到幾顆星星。
“還有五分鐘通訊時間。”夜雀提醒道,“有其他需要報告的嗎?”
黎洺猶豫了一下。關于系統、關于長野的經曆、關于他改變曆史的能力……這些都無法說出口。但他确實有一個問題,一個與任務無關卻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你為什麼選擇做聯絡人?】
耳機裡傳來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笑:“為了光明、為了正義?……你以為我會這麼答嗎?”
夜雀的聲音不再那麼機械:“我希望能給你們一塊墓碑,哪怕是衣冠墓。至少不會死的那麼悄無聲息。”
黎洺屏住呼吸。在這個時間談起這些和任務毫無關系的話題,似乎是某種大忌。
“時間到了。”夜雀恢複了專業口吻,“下次聯絡按原計劃進行。如有緊急情況,使用紅色通道。”
【1】,黎洺強迫自己回到任務狀态,【我會關注組織交易的】
通訊切斷,房間重新歸于寂靜。黎洺緩緩摘下耳機,看着通訊器自動銷毀程序啟動,一切痕迹被抹除。
他走到窗前,深吸一口夜晚冰涼的空氣。
脖子上項圈的重量似乎輕了一些——現在有個人知道【渡鴉】不僅僅是個代号。
打開系統界面,淡藍色的半透明光芒照射着他的臉。
也許,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奇迹不隻有系統給予的那些。
也許,理解和信任才是最稀有的奇迹。
黎洺打開音樂播放器,搜索古典音樂,找到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當鋼琴聲流淌在黑暗的房間裡時,他第一次感到,也許自己真的回來了——不隻是身體,還有那個幾乎被遺忘的、會為音樂感動的自己。
窗外,東京的夜色依舊冰冷而疏離。
但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一個叫渡鴉的影子終于有了名字。
而知道這個名字的,是一個叫夜雀的聯絡人。
這已經比大多數影子幸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