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猶豫片刻,然後熄火。突然之間,樹林的聲音清晰起來。他聽到風中光秃樹枝的碰撞聲,樹葉在碎石路上窸窣作響。車内氣溫迅速下降。
高歌從背包裡抽出那把美制 9毫米手槍,把它從槍套裡取出,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我他媽到底在這兒幹嘛?
這一刻突然顯得特别愚蠢。他完全在盲目行動——這不是高歌的風格,根本違背了他的本性。他再次掃視四周的樹木和那棟荒涼的磚房。
這個地方到底和盲人牌九地圖有什麼關系?這裡一絲光都沒有。甚至還有電嗎?高歌擡頭望向擋風玻璃,一不小心用夜視鏡頭撞到了玻璃。他扶正了夜視鏡,再次望去。一根電纜沿着左側道路延伸。每隔一百英尺,有根灰色、裂紋密布的木質電杆支撐着它。
順着電纜看過去,高歌注意到磚房那邊有個天線杆從屋頂升起,靠牆固定。
高歌深吸一口氣。他感到一陣焦躁。是時候集中注意力了。他從後座拿出筆記本包,清理副駕駛的空間。他把手槍放到儀表盤上,然後解開包拉鍊,取出筆記本電腦,開始開機,掀起無線網卡上的小天線。屏幕亮起的一瞬間刺得他眼睛發暈,他趕緊摘下夜視儀。
在等待筆記本啟動的同時,他不斷環顧黑暗。他的眼睛适應之後,其實看得還挺清楚。有些月光照亮了夜色。
等了似乎有一世紀那麼久,登錄界面終于出現。一分鐘後,高歌打開了NetStumbler。這個程序開始掃描無線接入點。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SSID出現在屏幕上:Monte_Cassino。
信号來源于那棟磚房。高歌的焦躁感再次襲來。他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地方有一台神迹服務器。
他将無線網卡配置為使用那個SSID,不久高歌就在這個不設防的網絡上獲取了一個IP地址。他甚至懶得去探索網絡,而是直接關閉顯示屏,掀開自己的CD盒,翻找那一堆CD-R,直到找到一張用記号筆寫着“神迹”的。他将CD插入筆記本電腦的光驅中,啟動了《神迹》。
他迅速跳過了開場畫面,然後選擇多人遊戲模式,讓遊戲自動掃描可用的服務器。列表中隻出現了一個服務器:H市盲人牌九服務器。這正是他的無線網卡能看到的那一個。
高歌笑了笑,然後雙擊了服務器名稱。地圖開始加載。奇怪的是,武器選擇對話框并沒有彈出來。很快,高歌的角色就出現在盲人牌九山腳下的一條戰壕中,身上毫無裝備。按照往常,他應該繞左路推進,但現在沒武器,這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高歌趴在戰壕邊緣張望,看見了熟悉的德軍MG42機槍陣地,設在廢墟的邊緣。
奇怪的是,那些德國佬并沒有立刻開火。高歌讓自己的角色站在那兒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曳光彈飛來。他決定冒一次險,跳上了射擊平台——然後完全暴露在視野之中。
還是沒有槍聲。德國兵就那樣坐在原地。
高歌操作遊戲角色開始朝他們的陣地走過去。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成功接近修道院,現在卻能看到三個機槍陣地正對着他,距離大約隻有一百米。機槍管随着他移動而轉動,但依舊沒有開火。
高歌繼續前行,直奔中間那個機槍陣地。裝彈手蹲在射手旁邊。這些NPC臉上都挂着熟悉的空洞表情。沒過多久,高歌就走到了離機槍槍管不到十英尺的地方。槍口正對着他,随時可以把他的角色打進觀戰名單。他離得那麼近,甚至能從貼圖的肩章上看清射手的軍銜:Unterfeldwebel(德語)中士
讓高歌震驚的是,射手松開了武器的握把,舉起一隻手:“Halt!(停下)”他仔細打量高歌:“Ich kenne Deinen Namen(我知道你的名字)。”然後他站起身,示意高歌跟上。“Komm mit(跟我來)!”說完便轉身走進廢墟,高歌急忙跟上。一打德國士兵從石頭堆後站了起來,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中士帶着高歌穿過一連串房間和碎裂的瓦礫。每個拐角都有手持沖鋒槍的德國兵,或蹲守在迫擊炮陣地旁。每次他經過時,這些德國兵都會低聲交談并指着他。高歌不得不佩服馬俊,這些細節做得無懈可擊,讓他真切地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深入敵營的外來者。
高歌被帶到了盲人牌九地圖中他第一次遇見希特勒的那個地窖。他們穿過酒桶,朝着對面牆上的那道門走去。火把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在數字化的微風吹拂下搖曳不定。高歌四下張望,之前遊戲中出現的火災痕迹已無迹可尋。
他們進入通向圓塔底部的黑暗通道。一束陽光仍然照在那面牆上,曾經的加密信息已被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