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清空，燈光亮起，會議室内充滿了熱烈的讨論聲。肖菱素提高嗓門壓過嘈雜聲：“還有其他類似的監聽，但我認為這已經具有代表性。攻擊的浪潮一直持續到幾個月前，依次攻擊每一個組織，并且愈演愈烈，随後卻突然徹底消失。”

一位國防部高官發問：“博士，你怎麼看待這一切？”

“我認為運營網絡賭博和色情的犯罪集團被迫向某個存在支付保護費。”

“你是僅憑一個監聽就得出這個結論的？”

“這隻是幾十份監聽之一，所有的文字記錄都在你們的彙報資料中。”

“涉及多少錢？”

肖菱素将激光筆放回旁邊的講台上：“我們截獲了一封來自泰國犯罪集團的電子郵件，提到了總收入的百分之十作為付款。”

“總收入的百分之十？”

“所有在線交易。省局估算全球網絡賭博和色情的年收入大約為一千七百億元。實際上沒人确切知道。但如果以這個為基準進行推算，假設維度已——”

“你是說每年幾十億美元。”

“有一些間接證據表明，這些支付代表着這些犯罪集團将IT安全職能外包給某個未知實體。”她停頓了一下，不确定是為了強調還是鼓起勇氣，甚至她自己都不确定。“我們懷疑這個實體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大規模并行的邏輯結構。我認為它是馬俊的維度。”

房間裡又爆發了幾分鐘的讨論聲，直到後排有人喊道：“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另一個□□？”

大家都安靜下來等她回答。

肖菱素點頭：“因為那是俄羅斯人最先想到的。為了找出幕後黑手，他們殺了不少黑客。直到某個時刻，有人向他們展示了一些證據，使他們相信這次攻擊背後沒有活人。我們目前還不知道那是什麼證據——但我們有線人正在試圖拿到它。”

部門主管盯着她看：“這純屬魯莽的猜測。我們已經定罪了石北科，他在死囚牢裡；蔡璐死了；羅強也在逃。這件事已經被控制住了。”

最資深的國安官員開口：“我不同意。媒體目前正在煽動網絡犯罪的恐慌。如果公衆發現馬俊的維度正在對互聯網企業下手，可能會吓壞金融市場。”

來自省局網絡犯罪部門的一位分析員搖頭：“媒體制造的恐慌并不符合事實，。今年報告的計算機入侵事件總數略有下降，而不是上升。事實上，我們可以将賭博和色情網站的崩潰塑造成一個正面消息。”

肖菱素看向這位省局分析員，然後轉向整個房間：“有人知道目前媒體對網絡安全的癡迷是怎麼來的嗎？誰知道是什麼在推動它？”

“石北科的審判？”

省局分析員開始就此展開講解：“政府對互聯網和私有數據網絡幾乎沒有真正的控制力。這場制造出來的恐慌正好回應了網絡基礎設施的實際缺陷。這就是市場無形之手的作用。”

肖菱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除非……現在已經太晚了。”

國安的部門主管揚起眉毛：“你的模仿型維度除了向色情業勒索貢金，還在幹别的嗎，肖菱素博士？”

她沒有流露任何情緒：“首先，我認為這确實是馬俊的維度。”

“不太可能。”那位省局分析員一副準備駁倒一切的架勢，隻等有人提供新的論據。

肖菱素繼續說道：“同志們，馬俊案有很多未解之謎。比如Lionel Crawly的中毒死亡——他是馬俊遊戲《萊茵河對岸》的配音演員。他錄制了什麼台詞我們還不知道？又比如在馬俊死亡的那一刻，他的網絡遊戲《門》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建築。再比如他遊戲中的後門——”

“他的遊戲裡沒有後門。”省局分析員掃視房間中每一個人，“這是事實。”

國安主管仍緊盯着肖菱素：“你的互聯網流量分析很有意思，博士，但如果你有證據表明馬俊的維度就是攻擊G/P網站的維度，那證據在哪裡？”

“在馬俊的遊戲地圖中。”

“隐寫術？你不是去年已經研究過了嗎？”

“稍微研究過——在石北科被捕之前。但别忘了，馬俊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能同時設想多個維度。”

“你這是用多音節詞來說他‘跳出框架思考’？”

一位高級密碼分析師取下眼鏡擦拭着：“無意冒犯，肖菱素博士，但如果馬俊的遊戲中存在隐寫内容，你應該能通過對比特流進行二維快速傅裡葉變換的幅度圖來輕易檢測出它。這種手法會在大約百分之十以上的速率下表現出明顯的不連續性。”

肖菱素向他投去一個嘲諷式的微笑：“謝謝你，博士。要不是我過去六年一直在拓展你們這門學科的邊界，我或許會覺得你的意見很有價值。”

部門主管輕咳一聲：“博士，問題仍然在于：馬俊怎麼可能用隐寫術在程序裡藏一個後門？那不就是藏數據用的嗎？你無法執行隐寫代碼。”

省局分析員忍不住插話：“就算他把加密代碼藏在美術資源文件裡，也仍然需要提取這些加密數據的代碼——而我們肯定會在源代碼中發現這些提取函數。”

肖菱素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沒錯，但這個後門并不在代碼裡。它在程序中——但不在代碼裡。”她的聽衆一頭霧水。

部門主管聳聳肩：“博士，你這我就聽不懂了。”

高級密碼分析師試探着說：“你是說程序内部事物之間的關系？”

“啊，你開始明白了。”

部門主管插話：“是什麼讓你重新考慮隐寫這個方向的？是攻擊G/P網站的那些DDOS事件嗎？”

“不是。”她再次停頓。“是羅強讓我回頭看的。”她轉身面向衆人，“在過去幾個星期裡，我一直在與那個叫羅強的人通過電子郵件聯系。”

這個消息讓在座的人短暫沉默，随即房間裡一陣騷動，之前沒人動過的資料冊現在紛紛被翻閱。

“為什麼我們沒被告知？”

國安主管插話：“顧問小組已經被通知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些郵件是真實的？”

肖菱素神色平靜：“第一封郵件提到我和羅強在馬俊葬禮上當面對話的内容。”

省局分析員慢慢點頭：“他肯定聲稱自己是無辜的，維度才是真的存在。”

“他不僅如此。他正在追蹤維度，也懇求我們這麼做。這就又把我們帶回到馬俊軟件中的後門問題。因為是羅強幫我找到它的。”

“這對他來說倒是挺方便的。”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請求與他面對面見面。”國安主管點頭，好像想起了這事。

省局分析員看上去頗為驚訝：“他答應了？”

“某種程度上算是。”肖菱素朝房間後方點了點頭，燈光再次變暗。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動畫的3D環境。這是一條狹窄的、中世紀風格的城市街道，兩旁的建築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在場的人幾乎沒人認出這個地方，因為他們都沒有時間或興趣玩網絡遊戲。

肖菱素開始解說：“你們現在看到的是馬俊開發的遊戲《門Online》。這是一款在線角色扮演遊戲——意味着成千上萬的用戶通過中心服務器訪問遊戲地圖。遊戲覆蓋了非常廣闊的虛拟空間。羅強要求在這個特定地點會面：波特崗的皇後大道與哈維巷的交叉口。”

“在網絡遊戲裡會面？”

“是的。但由于很難逮捕一個虛拟角色，我決定進入上帝模式。”“意思是？”

“意思是我作弊了；我請求網絡風暴的系統管理員協助，在這個交叉口設置了虛拟攝像頭進行監控。”

“你在幻想世界裡搞了個監視埋伏？”會議室裡響起一陣輕笑。

肖菱素點了點頭：“差不多。目标是在約定會面時間前，監控所有進入這個交叉口的角色。這個交叉口很熱鬧——正處在市場中心，玩家通常在這裡購買裝備——我想要盡可能多的時間來追蹤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