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坐在寶馬的後座上，驚愕地望着那個騎在車蓋上的追擊者。“你他媽在跟我開玩笑吧……”他完全沒料到對方竟會做到這種地步。他透過玻璃看着那人，就像在看一部電視節目，隻見那人從外套裡掏出一把自動手槍，對準擋風玻璃的邊角。

一陣沉悶的“砰砰”聲響起。幾寸範圍内的玻璃上出現了一連串凹痕。高歌目睹了這一有計劃、有條理的攻擊，幾乎升起了一種近乎敬佩的感覺。子彈通常對付防彈玻璃的邊角更有效，那是結構最薄弱的部分。在車外飛速掠過的背景中，這種冷靜的選擇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可惜這塊玻璃是三寸厚的聚碳酸酯層壓闆，連步槍子彈都能擋住。此刻，高歌的寶馬已經被二十多輛AutoM8緊緊包圍，仿佛是一群垂涎欲滴的狼。高歌搖頭，朝擋風玻璃大喊：“現在怎麼辦，瘋子？我在裝甲車上耶！你到底在想什麼？”

車外，那人已經伸手摸到鞋子，拔出一把殺傷性匕首，同時用雙腳和另一隻手穩住身體。

高歌大笑：“真可怕，他有把刀诶！”

那人轉過身，把匕首插進一個衛星通訊節點的底部邊緣，猛地撬動。金屬彎曲的尖嘯聲中，那個節點被硬生生撬了下來。

立體聲系統裡響起“那個聲音”的播報：“衛星連接……一……共十二……已失效。”

高歌隻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你這個混賬！那就陪我一起兜風吧！”

他戴着手套的雙手一揮，寶馬立刻進入大甩尾，車身滑行，差點将車頂上的人甩飛出去。

少校的直升機貼着工業區低空飛馳，急劇傾斜，使左側窗戶外隻剩下磚牆廠房。少校将安全繩扣在自己的安全帶上，拉了兩下試驗牢固。直升機恢複水平飛行，他掙紮着站起身來，舊傷的膝蓋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他腦中閃現出當年在尼加拉瓜泥地中，一顆□□落在身邊的畫面。往事如煙，久遠如史。

“在那裡，少校！”飛行員指着前方。

少校低頭望去，隻見一輛紅色寶馬正瘋狂蛇行于街道間，不停急刹又急加速，車頂上的男人正拼命抓牢不被甩下。二十多輛AutoM8像圍攻獵物一般圍繞着它運行，如同一個有機整體。更多車輛從各個方向疾馳而來，沿交叉路口橫沖直撞，有的撞上了倒黴的普通車輛。路人尖叫逃命。少校搖了搖頭——真他媽是一團亂。事情怎麼發展成這樣了？他身後，幾股黑煙升騰，穿過薄霧向遠處蔓延。

也罷，就給這座城市再添點“看頭”吧。少校從夾克中掏出L3手機，一邊撥号，一邊對飛行員說：“這種時候，我居然有點懷念以前在政府裡幹活的日子。”

飛行員的聲音通過封閉電路耳機傳來：“隻是差一點。”

少校笑了笑，電話接通了。“帽子計劃。”他望向遠方迷霧中的29号樓，“準備爆破。”停頓。“6-N-G-7-3-H-Z-6。”他開始報坐标，又停頓。“等我口令。倒計時十……九……”

“我們快到了，菱素。”羅強回頭看了眼已經被他們甩在三百碼之外的二十九号樓。那棟樓的内部正熊熊燃燒，周圍散落着AutoM8的殘骸，在火焰與煙霧中若隐若現。

肖菱素吐出嘴裡的海水。“我想我真的瞎了。”“我不這麼認為。”

“萬一那是ZM-87激光緻盲器怎麼辦？我視網膜早就燒光了。”

“沒道理啊。都準備把人碎屍萬段了，為什麼還要永久緻盲？這玩意應該隻是用來短暫眩暈目标的。我覺得——”

突然，一股沖擊波猛地從他們背後掠過。可見的震蕩波扭曲了空氣，迅速席卷而來，緊接着是一聲轟然巨響——那是他們感覺到的，而不是聽到的。

兩人頓時被掀進水中，水下閃耀着橘紅色的光芒，随之響起的是巨石砸入水中的轟鳴，還有無數碎石四散撞擊的聲音。他們拼命浮出水面喘息，周圍已經落下無數石塊和小型巨石。他們的耳朵嗡嗡作響。

羅強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菱素，頭頂仍有落石不時砸下。他轉頭一看，隻見一團巨大的蘑菇雲正從二十九号樓殘破的頂端升騰而起。那棟建築已經變成了火海，一個個冰箱大小的鋼筋混凝土塊還在跑道上不斷翻滾。燃燒的殘骸拖着黑煙從白米的高空墜落而下。金屬闆像瘋了似的旋轉着飛下來。“天啊！”

“發生什麼事了？”

“那棟樓——沒了！”

程宏睿趴在寶馬車頂，回頭望去，隻見一團黑色蘑菇雲正從身後的廠房上空升起。“媽的……”他暗罵一聲。以後再管這些。

突然，哪吒猛然加速，程宏睿的身體被甩到了後備廂蓋上，他勉強用右後角的金屬突起頂住腳，才沒被直接甩飛出去。他迅速抓住了後備廂蓋的邊緣。

警察他媽的到底在哪？

他把刀插進另一個金屬鈕下方的縫隙，用力一撬，将其從金屬闆上撕扯下來。那顆鈕卡在裸露的電線上懸挂着，直到程宏睿用刀鋸斷了它們。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鍊路……四……共十二……失效。”

高歌還剩下八個鍊路。以三重冗餘為标準，他知道至少需要保留四條鍊路，才能充分控制車輛和他的 AutoM8 軍團。他轉過身，看見那個人距離自己臉不過幾寸——仍死死扒在車上。高歌捶打車窗。“夠了！”

那人的摩托車頭盔咚地一下撞在玻璃上，厚重笨拙，他努力壓低重心以穩住身體。在車輛劇烈晃動間隙，他迅速脫下頭盔，随手一丢。頭盔立刻被後方追趕而至的 AutoM8 壓成碎片。他将頭貼在後備廂蓋上。

高歌現在能看清那人的臉了。“程宏睿……我的天。”他忍不住笑了。著名的程宏睿——全世界維度成員都知道的名字。那個曾挑戰馬俊 家庭防禦系統并全身而退的人——全過程都被馬俊 的安保攝像記錄下來。那個獨一無二的程宏睿正挂在高歌的車上。

高歌正被人追擊——而且追得極其漂亮——就是“燃燒者”本人。他早該猜到的。這混蛋帶着一把刀，搞出的破壞比一整個企業武裝小隊還要多。高歌不得不心生幾分欽佩。程宏睿識破了他的防禦，找到一個漏洞——這個漏洞以後一定會被補上——然後即興發起攻擊。什麼樣的黑客不佩服這種膽魄？這種本能？

高歌揮了揮手，令寶馬和整個護衛編隊戛然而止。程宏睿被狠狠撞向後擋風玻璃。寶馬劇烈頓住時，程宏睿才勉強穩住自己，沒有從後備廂翻落下去。

高歌切換成車載擴音器，把手指重重戳向程宏睿面前的黑色玻璃。“你是個瘋子，程宏睿！你以為我一出車就殺不了你？”

程宏睿搖頭：“你被逮捕了！”

高歌一邊猛錘座椅，一邊大笑：“好好好！這樣，我和你做筆交易吧——給我簽個名，我就不殺你。”

突然，程宏睿的腹部炸開，鮮血噴濺在後窗上。他的表情瞬間呆滞，眼珠翻白，手從車體上滑落。

高歌驚呆了，看着程宏睿從後備廂滾落，摔在街道上。他揮手，指揮寶馬繼續緩慢前行幾碼，好讓自己能看清程宏睿倒在馬路中央的樣子。又是一記揮手，高歌讓周圍的 AutoM8 退開，在他身邊清出一圈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