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頭天剛到喻辭嗅着幽幽飄來但激不起他半分食欲的飯香不好拒絕說不吃,姓權的那闆臉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找茬,喻辭琢磨了良久瞄到上官瀾惜旁邊的位置,剛一擡腳,alpha掌心摁着椅背蓦然抽開凳子,然後一雙狹長眼睛微微一動,瞅着喻辭頗有種挑釁的意味。
喻辭:“……”
行吧,他不計較。
畢竟是少爺自個兒家,心情不好人家把他趕去和那隻死兔子拼桌他也找不到合适理由反駁不是?
上官瀾惜體貼喻辭面對一桌子清淡菜的拘謹,親手替他盛好粥小聲解釋:
“想想身體不太好,我們家吃飯的口味都随着他的變,小詞要是有自己喜歡吃的,以後直接告訴趙管家讓他安排就行。”
喻辭睫梢微垂,看着面前少油少鹽無比養生健康的綠菜肉類有些恍惚。
不專攻信息素紊亂症,但如果他的醫師資格證不是路邊五十塊錢買的話——
那種病好像除了不能和其他AO信息素接觸這一個外界因素限制以外,對飲食運動等其他方面沒有過多影響,雖然情節嚴重有一定概率會引起其他并發症。
喻辭不清楚權釋是什麼時候患上這病的,他也沒深究,畢竟豪門少爺嘛,嬌貴體弱多幾個别的病也太正常不過了。
對面,權少略有深意的看着半分鐘前擡腳越過餐桌的喻辭警惕後退一步,挪着飄忽的小碎步坐到了權岫旁邊,他薄唇動了兩下但什麼都沒說,纖長的指節把捏着筷子,往那自然一坐,高冷矜貴的氣質襯托的整個餐廳蹭蹭蹭往上竄了好幾個檔次。
喻辭額角線悄無聲息的跳動,面色卻自然的對着上官瀾惜一笑:
“謝謝上官爺爺,我吃的習慣。”
。
“——您聽說過angel嗎?”
桌子上的手機屏幕顯示着通話進行中的數字計時。
喻辭打開衣櫃,滿滿當當的衣服秩序井然的挂放在妥帖的空位,大衣外套無一不套着防塵袋,上邊兩層順手的抽屜裡堆放着整齊的貼身衣物。
喻家一整個讓火缭繞的幹幹淨淨,眼前的這些多數都是上官瀾惜得知喻詞要搬過來住後,憑着秦敏靜提供的身高體重按照他的喜好補充進來的。
喻辭眸色不做停留,拉開最下層的抽屜,緊接着電話另一頭,青年不疾不徐的聲音輕緩細長:
“您父親喻谧教授留下來的東西,我們已經托人讓秦公子送行李的時候已經放進了衣服櫃子裡,不過——”
喻辭掀手打開盒子,暴露出隐藏在黑暗裡許久有關于喻谧留下來的蛛絲馬迹,他皓白的手掌撥開覆蓋了幾乎一半的瓶瓶罐罐,除了大多數坐在辦公位上必須的生活用品,剩下的也不過爾爾——
幾封落下自己署名的學生作業,一個沒來得及縫到襯衫上的紐扣,兩盆快要枯死的多肉,還有一支…看起來頗有年代的黑色鋼筆。
這是當年喻辭用第一筆獎學金給喻谧買的生日禮物!
喻辭死死攥緊的手逐漸泛起僵白!
“小喻老師,您應該知道,喻教授有一個習慣,他的日記本從不離身。但…去A大整理東西的時候,他曾經更新換代下來的舊日記本不見了,我們卻在他的座位附近找到了一個同他字迹高度相似的新本子,依照日記口吻來推斷,是喻教授的無異。”
邊序話音剛落,喻辭一擡胳膊,從幾個學生作業的中間發現了他所描述的新日記本。
的确與喻辭印象當中的不同。
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揣口袋的硬皮本,與喻辭記憶當中封皮褶皺皲裂的牛皮小本差異太大。
他無數次翻看過。
因為工作的原因,喻谧能在家陪伴三個孩子的時間太短,很多年前通訊設備又不發達,身為疼愛幼崽的父親隻好想出将自己一天記錄下來回家當做每晚睡前故事講給他們聽的這種笨辦法。
新日記本内,寥寥數筆記錄着他去M國參加世界青年醫學峰會論壇前的學院安排及日常生活,日期到6月15号便戛然而止,喻辭往後翻了頁,頂端還整齊布局着第二天的日期——
那是喻谧一貫寫日記的習慣。
“很抱歉沒經過同意查看他的日記,但我們從中了解到,其實峰會論壇喻谧教授想去參加的意願并不是很大,您可以看6月10号當天的日記。”
——“受雷萊斯克教授的邀請,于6月15日前往M國多爾勒參加學術峰會論壇。”
緊随邊序聲音的提示,喻辭清冷的目光快速掃過當天日記,很快他擡眼看向接着記錄的右手一頁。
——“阿辭在多爾勒,小詞之前說那裡的炸雞漢堡都把那孩子都吃瘦了,出發前一定記得去買點阿辭愛吃的零食和家鄉特産帶過去。”
像是怕會忘記,他特意用顯眼的紅色記号筆勾了再勾,還在頂端上方打了重要标志的星号。
五髒六腑仿佛觸電似的蜷縮,收緊到幹澀的咽喉逐漸感受不到救命的新鮮空氣湧動。但很快日記本油墨紙張的熟悉氣息鑽入鼻腔,喻辭眼睫扇動間後知後覺輕微刺疼,他快速用指節撐開襯衫,擦幹淨那麼沉進入夜空氣裡冰涼是濕意。
還是有人在乎他的。
他的父親隻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多爾勒任教,卻疏忽一年多之前喻辭早在為數不多的視頻當中用隻言片語透露已經去N國做了無國界醫生,所以哪怕喻谧不怎麼想去,但為了沖破屏幕的束縛見喻辭一面,還是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趕赴異國他鄉!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麼邊序?我的父親和angel有關系?我不否認他曾經在宋教授的初代angel實驗室做過助手,但這不是你懷疑他失蹤是為了重啟angel的理由!”
喻辭眼底閃過一道瘆涼,他珍重的将盒子收好放進衣櫃,單手撫着額頭,拇指和中指極為疲憊的揉弄自己兩頰酸疼的眉尾。
angel。
天使計劃。
那是距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甚至在時間洪流帶來數以千萬記的科研項目裡,它作為不該誕生的研究也隻算得上是昙花一現後驚豔于世,随之迅速衰敗,被衆說紛纭和沸反盈天湮滅撲殺的了無音訊!
“小喻老師,雖然您年齡小,我想幹我們這行的人不會沒聽過大名鼎鼎宋寂遙宋教授和他傾盡半生心血的angel!同年的黎明計劃害了多少人!現在他卷土重來,您不能不為那些還在肚子裡就被當成實驗工具和不被當成人的孕夫孕婦考慮!”
“十五年前angel一整個研究小組和整整十五年的心血,全都葬送在了那場大火裡!除了見證過它誕的喻谧教授,與和他一同存活下來了那個記載angel三個研究階段的日記!”
邊序言之鑿鑿。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父親帶着他的日記自導自演一場失蹤,然後打算重蹈十五年前的悲劇,讓自己背上千古罵名?”
喻辭低沉的聲音讓人無法琢磨。
喻谧大隐隐于市了這麼多年,他很少向别人提起自己多年在M國留學的經曆,當時他一個小有學成的助手不被整個團隊記錄在冊,對喻谧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直到從小以為他的父親隻是一個身份簡單的A大教授的喻辭考入克魯弗萊,一個算不上好日子的某天,他在圖書館角落翻實驗參考專業書中掉出了一張近乎泛黃、字也不太清晰的舊報紙——
哪怕照片上留給喻谧的位置隻有屬于他半張幾乎模糊不清的側臉,但喻辭一眼看出了他正是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