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午的陽光并不熾熱,輕輕灑進葉霜北的舊房子。
老式木窗框将光線切割成規則的菱形,投在淺灰色的水泥地上,邊緣微微泛黃,仿佛歲月在此處洇開的舊茶漬。
房間整潔得近乎嚴苛,簡約到近乎冷寂。
幾件必備的家具各自蜷縮在角落:一張褪色的藤椅,扶手磨損處露出淡褐色的纖維;一張木桌,桌面上僅擺着一盞未點燃的煤油燈,玻璃燈罩内凝着幾粒細小的塵埃。
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物件,連空氣都像是被刻意捋順過,沒有一縷浮躁的遊絲。
最顯眼的存在是牆角那個巨大的培養箱。
玻璃材質的箱體泛着微涼的青光,高度幾乎與天花闆齊平。
箱内模拟着熱帶雨林的濕潤環境,翠綠的藤蔓從頂部垂落,葉片上還凝着人造霧氣凝結的水珠。
在層層疊疊的植物間隙中,一條翠青蛇正盤踞在中央的金屬架上。
它的鱗片是翡翠與冰晶糅合的色澤,正午的光線穿透箱體時,蛇身仿佛被注入了一縷流動的碧光。
蛇頭微微昂起,猩紅的信子時隐時現,卻并不顯得兇戾。
培養箱内的恒溫器發出極輕的嗡鳴,與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形成某種隐秘的共振。
蘇北秋鼻尖微動,瞬間捕捉到了空氣中那縷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條小蛇是你親人?”
葉霜北指尖輕撫過蛇身冰涼的鱗片,聲音淡得像初冬的霜:“是我姐姐。”
聞聲言的目光被青蛇瑩潤如玉的翠色吸引,由衷贊歎:“好漂亮的翠青蛇,你媽媽一定是一位樣貌出衆的蛇人吧。”
唯有洛塵楠自始至終緊蹙着眉,她望向葉霜北時,瞳孔深處泛起細碎的漣漪:“你……還好嗎?”
葉霜北忽然輕笑出聲,仿佛春冰在陽光下綻開裂紋:“噗,不用擔心我,洛長官,我沒事。”
“對了,我媽媽不是半獸人,是獸人,她的下半身是沒辦法化成人形的。”
即便如此,父親還是和她在一起了。
“這就是為什麼要禁止和人類通婚的原因,”葉霜北指尖的青蛇順着手臂蜿蜒而上,盤踞在肩頭,像一彎流動的翡翠月光。“人類和半獸人生下的孩子多半會有殘缺。”
“我姐姐沒辦法化形,甚至連說話都做不到,一輩子都是一條普通的蛇,還是一條不能回歸自然的小蛇。”葉霜北垂眸凝視着蛇尾上細密的紋路,聲音輕得像在哄睡小孩。
因為她太脆弱了。
青蛇卻似乎聽懂了什麼,溫順地仰頭蹭着她的臉頰,鱗片摩挲間發出細碎的砂音。
葉霜北的睫毛在蛇吻的觸碰下微微顫動,嘴角終于漾起一絲真實的笑意。
“好在,她還蠻親近我的。”
原來是這樣,為了獲得父母的認同,也為了下一代能夠健康成長,李開自願被改造。
可是失敗了。
即便如此,張子眉也沒有抛下他,他們仍在一起努力生活,相互适應。
成套的牙具,堆疊幹淨的衣服,一本本相冊,這些情誼并非一個失控就能抹去。
愛嗎?
好沉重的一個字。
上面挂着的是兩顆沉甸甸的心。
“如果是這樣,李開殺妻的可能性就變小了,那麼是誰要殺人滅口呢?”聞聲言托着下颌,指尖無意識地畫着圈。
“我還是覺得那些畫很重要。”蘇北秋面無表情地說。
“同意。”葉霜北懶洋洋地倚在門框上,指尖叩擊槍柄的節奏與心跳莫名合拍。
四人很快轉戰暗室,門一直開着,葉霜北與洛塵楠持槍呈戰術姿态率先切入,蘇北秋和聞聲言謹慎壓後。
暗室内濃稠的黑暗像塊黏膩的綢布裹住感官,葉霜北忍不住嘟囔:“這麼黑,這兩人沒錢交電費嗎?”
“沒開燈呢美女。”聞聲言尋思你個夜行動物也不在乎這個吧。
“對哦。”葉霜北恍然大悟。
蘇北秋的嗅覺遠比視覺敏銳。
她循着牆面上陳舊塗料剝落的痕迹摸索,指尖觸到凸起的那一刻,金屬開關的涼意沁入骨髓。
啪嗒一聲輕響,頂燈驟亮——
我去,差點沒把自己亮瞎。
四人适應光線後慢慢睜眼,待視覺恢複清明,暗室全貌終于顯露。
四面牆壁被色彩填滿,油畫顔料在斑駁的牆面上堆疊出詭異的生命。
四人不約而同倒抽冷氣。
“全是她和李開的畫像。”葉霜北咽了咽唾沫,指尖劃過一幅畫中女子垂落的發絲,“筆觸細膩得像真人在呼吸。”
“注意看。”洛塵楠突然擡手,槍口垂下的同時指向畫中人物,“李開的形象全是人類時期的狀态。”
“有幾幅畫被搬走了。”蘇北秋看着畫壁上的痕迹,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的成名作呢,怎麼也不在這裡?”
“那個?幾天前被南宮沐雲買走了。”洛塵楠輕輕飄出一句。
怎麼又是南宮沐雲?
葉霜北的眉梢挑起,唇角綻開一抹玩味的笑:“我說,姐幾個,要不要再去歌劇院約個會啊?”
“誰來買票?”葉霜北眼裡閃過一抹算計的光。
剩下三人忽然默契地定格,交換眼神後,三雙眼睛同時鎖住葉霜北,嘴角弧度如複制粘貼般揚起。
她們異口同聲:“當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