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假這麼容易?”溫蓁挑眉。
歐陽笙卻沒接她的話茬,目光落在她肩頭的包袱上:“你……這是要走了?”
“是啊,”溫蓁坦然道,“再待下去,保不齊又有人借題發揮,不如趁早下山清淨。”
“那……我陪你一起下山。”歐陽笙脫口而出。
溫蓁吓了一跳。能來姑蘇藍氏聽藍啟仁講學的名額,哪個世家子弟不是擠破頭争來的?自己占了坑又半途而廢已是不該,若再拐走一個……她幾乎能想象歐陽家大公子那要扒了她皮的眼神。
“不行不行!”溫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讓你大哥知道,我還有命在?你還是安心聽你的課吧!”
“不會的,”歐陽笙語氣堅持,甚至帶點豁出去的意味,“我這點修為,比聶家那位小公子還不如,多聽一天少聽一天,沒什麼分别。咱們去哪兒?”
溫蓁:“……” 得,這位少爺是鐵了心要當跟班了。
“彩衣鎮。”她無奈道。
為期三個月的聽學生涯,剛開了個頭,第二天就被溫蓁自己作沒了。接下來的日子,她既不敢回雲夢,也絕了再踏進雲深不知處的念頭,索性在彩衣鎮尋了家幹淨的客棧住下。白日裡在附近幫人除些小祟掙點零花,晚上偶爾也去夜獵。
然而沒過幾天,溫蓁就洩了氣。彩衣鎮地處姑蘇藍氏仙府腳下,方圓幾十裡被守得跟鐵桶似的,别說大邪祟,連個像樣點的作亂精怪都難覓蹤影。偶爾撞見點小麻煩,不等她拔劍,早有藍氏弟子風一般掠過解決了。
倒也不是真缺錢。歐陽笙這位巴陵歐陽氏的正牌二公子,荷包顯然比她這個普通弟子鼓囊得多。一日三餐、零嘴小吃,幾乎都是他搶着付賬。溫蓁心裡過意不去,幾次三番想買些小玩意兒回贈,可歐陽笙倒好,轉頭就回送個更貴重精緻的物件兒。幾個回合下來,溫蓁那點可憐的家底眼看就要見底。沒奈何,她隻好把這份“飯錢恩情”默默轉化成了夜獵時的十二分警惕——務必看顧好這位金貴的歐陽少爺,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少。
兩人就在彩衣鎮這般近乎無所事事地晃蕩了一個多月。直到這天,溫蓁正“監督”着歐陽笙在後院練他那套軟綿綿的劍法,她自己則避嫌地在房裡喝茶,小二送來了江澄的信。
信上說魏無羨、江澄随藍家人下山除水祟,約她在碧靈湖碰面。溫蓁差點把茶壺扔出去——這一個多月,她都快閑得發黴了!夜獵不敢走遠,除祟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每日除了和歐陽笙大眼瞪小眼地打坐練劍,就是感歎姑蘇藍氏治下真是海晏河清。
筋骨終于有地方活動了!溫蓁跟歐陽笙招呼一聲,提起劍就沖出了客棧,直奔信中約定的地點。
她讀過些異聞錄,知道水行淵這東西。因着身邊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歐陽笙,她一直沒敢往碧靈湖深水處探。今日總算能親眼見識了。
彩衣鎮水道縱橫,白牆灰瓦的民居緊貼着蛛網般密布的水路。河道裡擠滿了船隻,筐簍堆積,小販叫賣着花果竹刻、糕點豆茶,沿河一派熱鬧景象。
溫蓁在橋頭買了包糕點揣進随身的布囊,瞥見旁邊賣枇杷的,黃澄澄的果子看着誘人。她挑了兩顆最飽滿的:“老闆,包甜麼?”
小販拍着胸脯:“姑娘放心!不甜您給我退回來!”
溫蓁遞過銅錢,那小販見她隻買兩顆,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揮手:“嗨,這兩顆送姑娘嘗嘗鮮,吃得好再來!”
溫蓁笑着道了謝,把枇杷也塞進布囊。擡眼望去,隻見十幾艘細長的輕舟正劃破水面,朝着水祟聚集的湖心駛去。船上清一色是姑蘇藍氏的白衣弟子,為首兩艘船頭,站着藍氏雙璧——澤蕪君藍曦臣與含光君藍忘機。
魏無羨和江澄各占一條船邊,一邊打聽着水祟消息,一邊較勁似的劃得飛快。船行至溫蓁所在的橋下,兩人同時朝她招手,示意她跳上來。溫蓁一看他倆那較勁的架勢,心知肚明:不管她跳上誰的船導緻那人“賽船”輸了,回雲夢後耳朵都别想清淨。藍忘機的船?她可沒那個膽量。後面那些藍氏弟子?她一個也不熟。
電光火石間,溫蓁一咬牙,足尖輕點橋欄,身影翩然落在了藍曦臣的船頭——這位澤蕪君,書中寫得溫煦如玉,想必不會太難說話。
站穩身形,她立刻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雲夢溫蓁,見過澤蕪君。久仰大名,方才本想落在大師兄船上,奈何學藝不精,竟偏到了澤蕪君船上,實在失禮,萬望海涵。”她語速飛快,帶着點恰到好處的窘迫。
藍曦臣與藍忘機容貌皆如冰雪雕琢,裝束亦是素白如雪,連背後的劍穗飄動都如出一轍。唯有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溫潤平和,一個冷若冰霜。溫蓁自然一眼就認準了人。
藍曦臣并未責怪,反而溫和一笑:“溫姑娘。臨行前,江公子确與在下提過,想邀你同來除祟,還道溫姑娘修為頗為不俗。”他語氣和煦,聽不出波瀾。
溫蓁心裡咯噔一下,頓覺不妙:“呃……澤蕪君的意思是……”
“所以,”藍曦臣笑容不變,語氣卻帶着洞悉的了然,“下次莫要再上錯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