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緊張。”魏無羨的目光鎖住她,不容她閃躲。
溫蓁攥緊了衣擺,指節泛白,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我沒有。”
“你有。”魏無羨向前逼近一步,氣勢迫人,“你緊張時,明知周遭無人,也會控制不住地左顧右盼。而且,從剛才開始,你的眼睛就沒敢直視過我,你在怕什麼?怕我從你眼睛裡看出你在說謊,對嗎?”
溫蓁腦中轟然作響,瞬間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一個天賦平平的莫玄羽,如何能施展出失傳已久的獻舍禁術?這背後若無人指點、甚至……推動,如何說得通?
聯想到近期種種,魏無羨的懷疑順理成章地指向了她,這個與莫玄羽關系密切,且早早認出他身份的人。
溫蓁喉嚨發幹,艱難地擠出聲音:“所以……你就懷疑是我?是我蠱惑他起了獻舍之念,是我将那禁術教給了他……僅僅因為,我是他的朋友?”
魏無羨緊緊盯着她,聲音低沉:“若非如此,你告訴我,還能作何解釋?”
溫蓁的嘴唇被咬得發白,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卻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
就在這死寂中,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氣息猛地從她心口炸開!那是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惡意、邪念,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咆哮着要吞噬她的理智!
心魔!
溫蓁驚駭萬分,本能地想要調動靈力壓制,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雕。那力量瘋狂膨脹,帶着毀滅一切的意志。若不能立刻壓制,不是瘋魔,就是爆體而亡!
劇痛瞬間攫住了她的頭顱,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她感覺自己像被無形的力量撕扯着,拼命掙紮卻徒勞無功。
終于,那壓抑到極緻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沖破了她最後一絲理智的堤壩!
“對!是我!!”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夜空,帶着崩潰的哭腔,“都是我幹的!你滿意了嗎?!!”
淚水洶湧而下,她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誰在乎你占了誰的身體!我隻在乎你回沒回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大師兄,這十三年,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你回來!你難道就不想回來看看嗎?!看看江澄,看看阿淩,看看我……難道你心裡,就真的一點歡喜都沒有嗎?!”
溫蓁隻覺得耳中嗡鳴不絕,眼前陣陣發黑。她努力想看清,隻看見魏無羨臉上瞬間褪去所有懷疑,隻剩下驚愕與焦急,正不顧一切地朝她沖來。
她看見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然而,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變得無比緩慢。魏無羨的嘴唇在動,她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視野迅速被黑暗吞噬。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溫蓁心底隻餘一聲沉沉的歎息:
“還是……沒壓住啊……”
不知昏睡了多久。
溫蓁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帳頂。房間布置簡潔雅緻,絕非她之前所在的清河客棧。
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微微側頭,愕然發現藍曦臣竟合衣睡在她身側!
指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清晰的痛感告訴她,這不是夢。
她此刻,身在蘭陵金麟台。
溫蓁動作極輕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頸。拿起枕畔的佩劍桃夭,随意披上一件外袍,她蹑手蹑腳地下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藍曦臣在金麟台的住處是一處獨立清幽的小院。庭院不大,卻精巧雅緻,被蔥郁的樹木環繞。院中引了一條活水,形成一條淺淺的小河,潺潺水聲晝夜不息。
河水清淺,僅及膝深,水流舒緩。月光灑落,河面上跳躍着細碎的銀光,如同揉碎了的星辰。
溫蓁在河邊坐下,指尖燃起一張火符,微弱的光芒映着她蒼白而疲憊的臉。她靜靜凝視着眼前緩緩流動的河水,思緒仿佛也随之飄遠。
三十載光陰,彈指而過。
坐在這異鄉的河畔,望着火符微光在水中的倒影,一個深沉的疑問,無聲地纏繞上心頭:她這一生,所求為何?所執為何?又究竟……意義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