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索爾娜送别中年絡腮胡男子後，轉身進了店。

直到那道娉娉袅袅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郝霧奈才收回目光，轉頭詢問薇薇安剛才的異常表現。

薇薇安拉着她走到一處隐蔽的牆角，湊近她耳邊低語：“剛剛那個中年大叔……其實是位孤兒院院長。”

“他那所孤兒院，好巧不巧，就是雨果查到的、跟慈愛基金會同流合污的那批之一。”

郝霧奈驚訝地睜大眼睛：“哇，薇薇安，你該不會是把雨果查到的資料全背下來了吧？一眼就認出那大叔不是好人？”

薇薇安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衣角，睫毛輕顫着垂下：“不……我認出他，是因為……”

“他曾是我孩童時期居住的那所孤兒院的……副院長。”

“我對他的記憶很模糊，但唯獨記得，是他幫我找的領養人——一位冷血無情的領養人。”她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薇薇安不傷心，抱抱你。”郝霧奈心疼地虛抱住薇薇安，輕輕拍着她的背。

薇薇安的表情柔和下來，帶着一絲釋然：“如今我有家了，不傷心的。”她牽起郝霧奈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嗯嗯！”郝霧奈應着，順勢蕩起了被牽住的那隻手。

兩道身影從牆角的陰影中分離出來，落在午後溫和的陽光大道上，越拉越長。

一隻瘦小的手影悄然伸出，似乎想追随她們，卻在即将觸碰到其中一道身影的瞬間，又猛地縮了回去。

停車場。

那幾隻流浪邦布又聚在了一起，圓墩墩的土白色機械兔們趴在地上，正搗鼓着什麼。

郝霧奈仔細一看，居然是那枚假索爾娜吊墜。

她連忙攔住薇薇安的腳步，示意她别驚擾邦布，同時悄聲說：“薇薇安薇薇安，你的‘禮物’怎麼送到邦布手上了呀？”

“因為這吊墜是純翡翠的，”薇薇安解釋道，“人類不會傻到去拆它。隻有邦布們，為了平分，才會……”

“拆。”郝霧奈恍然大悟。她覺得這情形有趣極了，便拉着薇薇安一起蹲下來，屏息凝神地窺視。

一隻趴着的流浪邦布忽然抖了抖殘缺裂角的兔耳，“嗯呢”叫了幾聲跳起來，二話不說舉起另一隻趴着的同伴就砸向吊墜！

“噗——”郝霧奈趕緊捂嘴憋笑，肩膀抖動着問薇薇安，“薇薇安，你能聽懂它們說什麼嗎？”

薇薇安淡淡掃了她一眼：“這問題好蠢，誰會聽不懂邦布語？”

啊？怎麼辦，她就聽不懂，郝霧奈的嘴角都平了。

“其實……我在實驗室裡生活的歲月，是沒有邦布這種，嗯…機械兔的。”

薇薇安雙手交叉捂住嘴：“啊抱歉，我收回剛才的話，奈奈你别難過。”

“我教你怎麼聽。你把‘嗯’當零，‘呢’當一，組合成程序語言或者……”

郝霧奈努力理解，最後還是挫敗地搖頭：“不行，我還是聽不懂。薇薇安你直接給我翻譯吧。我咳咳，回去用手機學！”

薇薇安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充當翻譯：“那隻砸夥伴的邦布……呃，它在說：‘就是這樣！讓我用你們的血肉之軀砸碎桎梏……我需要更多血肉之軀！’”

砸夥伴邦布周圍的邦布們吓得“骨碌碌”滾出老遠。

其中一隻滾遠後，還回頭沖着它激動地“嗯呢！嗯呢！”叫了好幾聲。

薇薇安繼續翻譯：“‘瘋子！瘋子！我們要去找蝴蝶老大！我們才不要聽你的！’”

不知為何，聽到“蝴蝶”二字，郝霧奈眼皮猛地一顫，聯想到小蝶。她下意識扯了扯薇薇安的袖子，聲音有些發緊：“薇薇安，咋，咋們走吧，我突然不想看熱鬧了。”

薇薇安點頭：“正好，我也沒興趣看這群傻邦布了。”

兩人起身走向電車停放位。路過那群邦布時，再次把它們驚得“骨碌碌”一哄而散。

電車行駛在午後的街道上。微涼的風拂過，郝霧奈忍不住問薇薇安：“小蝶的信息大概什麼時候才能查到啊，不瞞你說，剛剛我聽到蝴蝶兩個字的時候就怕怕的了。”

薇薇安紫色的馬尾在風中輕揚，發梢掃過郝霧奈的面頰。她回答道：“慢則一天，快則一個小時。這得看芮恩的空閑時間了。”

“好吧，”郝霧奈應道，決定換個話題，“那……薇薇安，你覺得那位院長來找索爾娜，會是為了什麼事呢？”

薇薇安沉吟片刻：“你還記得他們出門前說的那些話嗎？”

“雖然沒能聽清具體内容，但大概能推測出……他是在找什麼東西。而要找的東西，似乎正需要索爾娜幫忙留意。”

郝霧奈眨了眨眼，大膽猜測：“該不會……是為了留意我們吧？”

薇薇安忍不住失笑搖頭：“不可能。他沒有理由盯上‘反舌鳥’。目前為止，我們和慈愛基金會之間，還沒發生過觸動他們核心利益的沖突。”

“哦哦！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跟他們硬剛呀？”郝霧奈問。

薇薇安頓了頓：“呃，你這迫不及待要上去幹架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要說硬剛，這可不是反舌鳥的劇本，得由索爾娜來才行。”

“雨果僞裝班·懷特盜取的犯罪證據，到時會想辦法讓索爾娜來使用。”

郝霧奈：“原來如此。”

她開始好奇，雨果會用什麼方式拉攏索爾娜了，畢竟這家夥還偷過人家的作品呢。

不知不覺，電車抵達目的地。

剛進家門，郝霧奈便“噔噔噔”地跑上樓洗澡去了，隻留下薇薇安一人。

薇薇安則陷進沙發裡，看起了手機。

浴室裡，郝霧奈脫下衣服，撕開黏糊糊的繃帶。見傷口上的血痂凝固得還算結實，她便直接打開了花灑。

溫熱的水霧噴湧而出，瞬間打濕了她的發頂。水滴順着額骨滑落，她閉着眼睛摸索到洗發水，抹在頭上，然後探出花灑範圍揉搓泡沫。揉了一會兒，才又縮回水流之下。

泡沫被水流沖散，郝霧奈用毛巾擦了把臉，無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野中，赫然是幾縷細細的血絲——正從她的方向滑向地面，混入水流。悶熱潮濕的水汽彌漫四周，如同潛藏着未知生物的濃霧。

就連氧氣都稀薄了不少。

郝霧奈不禁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閉上左眼。

冷色的燈光下，視野清晰起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引水口——那裡，正彙集着摻着血絲的泡沫水流。

她總覺得，下一秒，那幽深的洞口就會猛地探出一隻枯枝般的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