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林巒無聲看了這場鬧劇好一會兒,終于輪到自己出場了。
他抱着雙手站了出來,按恩人的要求扮演起縣衙官員,把官威拿捏了十成十,“正是在下。”
“從哪兒找了個毛頭小子就想騙你李爺爺我。”李康伯上下打量了眼林巒,笑意更盛。
他好歹也是一村之長,和縣衙熟得很,從未見過這麼一号人物。
林巒默不作聲,隻氣定神閑站在那,端的是一副傲世輕物的模樣。
田弄溪冷哼一聲,似乎不想多費口舌,隻白眼道:“你小小一個村長,豈會盡知縣衙人事調動。這是前不久才從京城調過來的探花郎,知縣大人聽我訴說,知我苦楚,便派了探花郎老爺過來。”
田弄溪邊說邊恭敬地朝林巒作了個揖。
林巒微微點了點頭便轉移了視線,對大半夜被派到窮鄉僻壤很不滿意般。
本年确有堰朝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隻是探花郎下放到縣衙茲事體大,李康伯怎麼會未知曉半分,他略一思索,心裡那點不足為道的恐慌消失不見,轉而笃定這是田二娘随便找了個人诓他。
“呵,探花郎?”李康伯上下掃視了一眼穿得黑不溜秋的林巒,嘲諷道,“探花郎出門怎的也沒個衙役作陪。那我問你,你姓甚名誰,如今任何職?假扮朝廷官員,這可是重罪一條。”
田弄溪冷笑一聲,擡高了語氣質問道:“你小小村長也配問探花郎大人的名字?”
“景溫書,在下名為景溫書。”林巒不鹹不淡地看了眼愣住的李康伯,“京城離瑞陽縣不啻天淵,陛下憐惜我舟車勞頓,許我暫歇半月,無需理會諸多雜事,算來今日便是我正式上崗第一日了。”
林巒冷不丁開口,别說李康伯,就連田弄溪都被他滔滔不絕的話砸暈了會兒。
田弄溪穿書前僅僅看了第一章,剛看見小巷内的大紅燈籠時饒是察覺出不對勁也因時間倉促隻得瞎編個方法讓林巒記住。
怎麼他……田弄溪看向一身正氣,表情絲毫未變的林巒,掌心出汗,隻得暗暗許願天高皇帝遠,李康伯也并不知曉村外的事情。
隻是田弄溪并不知道這個世界确有此人,并不是空穴來風。
景溫書——商賈之子,年未及冠,初次科考便在鄉試、會試中一舉奪魁。瑞陽縣出了個千載難逢的天才,饒是八旬老婦人也知曉他的名号。
聖上早在登基之初便有旨,各路中舉的官員,無論名次,皆要駐京外留任一年,憑功名方可申請調回京城。
景溫書是瑞陽人,自請留任瑞陽縣内也算正常。
隻是……李康伯看着面前不正眼看人的男人,隻覺得往日裡聽聞的探花郎溫文爾雅、陽煦山屬實是謠言。
林巒察覺到他審視的目光,撫了撫衣袖在不經意間露出了自己價值連城的玉佩。
李康伯看着二人的做派,有些被唬住,聲音裡已然沒有了剛剛的笃定 ,卻還是強撐着說道:“即使是皇上來了也管不了這件事,這場婚事是我為自己辦的。”他大手一揮,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田爺田奶,“田家人收了我的銀兩土地,又不想嫁女,騙我說二娘已死,我這才吓唬吓唬他們。”
“李村長,你、你怎麼能胡說,是你……”
“我?倘若我不使些手段,你家怎麼會讓二娘出來。”李康伯打斷田牛的話,怒目相對。
“此事好解決。”林巒矜貴地指了指屋内暈了足足半個時辰的鬼媒人。
趁着衆人都沒反應過來,田弄溪去竈台處舀了碗渾水遞給林巒,沒有吱聲。
林巒掂量了下,徑直走到暈了半晌的鬼媒人身邊,洋洋灑灑潑了下去。
鬼媒人是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生得十分标準——嘴角處有一顆碩大的黑色痦子,叫人一看便知道她的職業。
“啊——哎——”她似乎嫌棄林巒擾了她清夢,眼睛還沒睜開時就對着空氣拳打腳踢了一番。
林巒想了想,學得有模有樣地踩住了她為非作歹的手。
鬼媒人吃痛,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你、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年方幾何,可有婚配?”她看清林巒,換上一副笑顔。
“嗨。”田弄溪見她完全清醒過來,這才走上前。
“你……你……”她雙眼向上翻,眼看又要暈倒。
田弄溪彎腰一把揪住鬼媒人的頭發,笑道:“嬢嬢,地上涼,别睡啦。”
“你……你……”
“我是二娘呀,不認識我了?我還要多謝嬢嬢為我張羅婚事。”田弄溪歪了歪腦袋,指了指站在一邊的林巒,“對了,這是縣衙的官爺,想問問你這婚是誰的主意。嬢嬢,你可要說實話呀。”
李康伯、田爺田奶和田耀祖都湊了上來。
田弄溪拉起倒在地上的鬼媒人,報之一笑。
“我……”鬼媒人害怕地看了眼李康伯,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他,眼神示意林巒。
“你、你這賤婦,分明是你找我說田家村有俏美人,可以使些法子讓她跟了我,實在不行也可以送給我可憐的英達!”
“你、你血口噴人。”鬼媒人失了力氣,跪在林巒身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大人,分明是他用我兒性命相逼,我才被迫卷入了這場勾當啊。”
林巒不動聲色地退後,“待明日縣衙之上,便可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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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離開田家的李康伯和鬼媒人,田弄溪笑彎了嘴角。
穿來後解決的第一件事,待明日縣衙之上又可以狠狠宰他們一頓,打道回府指日可待!
她收回目光,準備和田爺田奶商量一下,今晚讓林巒就住這兒。
田奶突然往後退了幾步,渾身顫抖地指着她,“你……你不是二娘!”
田弄溪被指得一愣,正要解釋自己确實是人不是鬼,田奶又吼了聲。
“二娘她自小膽小溫順,從未出過田家村,她不可能找得到去縣裡的路,更不可能和男子離這麼近!”
田弄溪看着和林巒中間能再站十個人的距離,“……”
狂風乍起,帶起陣陣嗚咽。
屋内田二娘的牌位被驟然吹倒在地,碑前的幾支紅白蠟燭嘩啦啦掉了下去,碑旁的白幡霎時間被燒得煙消雲散。
火雖不大,卻紅得過分。
一片火光中,田弄溪收拾好情緒,低頭對上田奶的視線,笑道:“您說什麼呢,我就是二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