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小巷裡便熱鬧起來了。
王木匠就是在這個時候帶着大包小包敲響了老朋友家的門。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有些消瘦,頭發被随意披在肩上,未施粉黛卻桃腮粉臉,看上去還未睡醒,揉着眼睛将他迎了進去。
王木匠手捧着小姑娘遞來的溫熱的水,越看越歡喜。
正在紮頭發的田弄溪察覺到熾熱的目光,不解地回望。
面前的中年男人很是面生,雖時不時看向她,眼神卻沒有讓人感到冒犯。
王木匠笑笑,解釋道:“年紀大了覺少,就比約好的時間早來了點,二娘繼續睡罷,不用管我。”又問,“還記得我嗎?”
田弄溪自然是沒印象的。
她轉了轉亮晶晶的眼珠子,搪塞道:“自然記得啦。”
她隻不過是随便找了個離得近的木匠,哪裡還知道這木匠是誰。
王木匠看她那樣子,也沒戳破,說:“之前和你爹一起當徒弟時,你還和跟豆芽一樣,現在都長這麼大了。”他邊說邊對着自己腰間的位置比劃。
田弄溪這才在指不勝屈的記憶裡把他翻出來。
村子裡能賺錢的活少,木匠、鐵匠算一種,大都師承不同人,幹活麻利的、運氣好的、有門路的,會在這太平盛世舉家搬遷,去瑞陽縣或更遠的地方謀生路。
自甘淡泊、一無所求的就屈居于這一畝三分地,賺的也并不算少,供全家生活也是夠了的。
田壯英是後者,王木匠便是前者。
王木匠似乎是才回到田家村沒多久。
那年田二娘父親過世,他托人送來了二兩銀子,那差不多是一個木匠半年的工錢。
送完後,舉家都離開了田家村。
田弄溪将王木匠的水壺裝滿熱水,腼腆地笑了笑。
王木匠接過水壺,滿是欣賞的眼神裡藏了一絲懷念,歎了口氣道:“你爹那時候……怪我跑得太慢了。”幾裡山路,等到了郎中那時,背上的人早已奄奄一息,無力回天。
他心裡愧疚,無顔面對上有老下有小的田家,正巧一友人在文阜縣找了好差事,就舉家搬過去了。
如今年紀大了,想着落葉歸根,這才回來。
回來沒幾天便聽說了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故友家事,這才接了這個活。
田弄溪搖了搖頭,說:“田家沒人怪您。”
王木匠掃過她手上的繭,深深歎了口氣,忍不住罵:“你爺爺也是個老糊塗的。”
他婆娘是田姓族人,按理來說兩戶人家也是沾親帶故的,如今在小輩面前連面上的尊重都不要了,憤懑程度可見一斑。
田弄溪這下知道自己那故表伯母沒有辜負她,心裡忍不住直樂,面上卻不顯,隻是低垂着頭,看上去十分委屈。
“吱——”一聲,小屋的門被推開。
步芹揉着眼睛走了出來。
田弄溪快步上前,取了木盆給她,又道:“我去做飯。”
堰朝不成文的規矩,主家最次要包上門的工匠一日兩餐,大多相處愉快的都會包上整整三餐。
沒成想,王木匠擺了擺手,從包裡掏出來一袋白面饅頭和一袋包子,“你嬸子做的,說讓我帶來。”邊說邊招呼二人。
說話的功夫,一陣肉香襲來。
步芹早扭頭洗漱去了,隻留下田弄溪一人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