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農樂朝裡張望的視線收回,看到侄女時表情裂了一瞬,“你在這幹什麼?”
“賣東西。”田弄溪指了指自己的攤子,眼中的好奇幾乎藏不住,問,“您在這幹什麼?”
“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田弄溪不依不饒:“阿祖還沒到上若水書院的年紀吧?”
“我自是來找學究的,莊家諸事繁忙,豈是你一個鄉野村姑能懂的。”
田弄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探究。
她做生意之前将若水書院摸了個透,學究走哪個門,學子又走哪個門這種事早已爛熟于心。
田弄溪回到攤前,目光卻一直跟随着田農樂,直到他在一個小厮的帶領下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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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老闆給的。”林巒接過被田弄溪指甲劃得不成樣子的木箱,将布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思緒回籠,視線被針腳緊密的荷包籠罩。
田弄溪回過神,看向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林巒,驚道:“這麼快?”
她和林巒說好,二人分頭行動,一人看攤子,一人去買所需食材的種子,順便将昨日最好的樟腦丸帶給步芹——畢竟要想長期幹下去,食材全靠買大大降低了利潤。
林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更輕松點的買種子,拎着竹簍走時還神色淡淡的,回來時已感覺周遭都柔和了幾分。
他倆一定合得來。
田弄溪妄下定論。
她對于自己在新世界唯二的朋友處得來這件事深表開心,去買雞的路上一直纏着林巒問東問西。
“還行。”
“不錯。”
“挺好的。”
僅僅和步芹互換了姓名的林巒不忍打斷像小鳥一樣叽叽喳喳,一會兒一個新問題的田弄溪,盡可能認真地回複。
“沒意思。”
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二人終于到了地方。
田弄溪收了話,三步并兩步地走到正在剔牙的老闆面前。
“老闆,雞怎麼賣的?”
這是一處專門賣牲畜家禽的場所,潮濕的泥地上遍布各種牲畜的糞便,在經年累月的踩踏中和泥土融為一體,渾濁的空氣中懸浮着肉眼可見的塵埃,讓人們的呼吸都帶上霧蒙蒙的灰黃色。
老闆上下打量了一下和此處格格不入的二人,“呸”一聲将剛摳出來的菜葉吐到地上,睨着眼比了個五。
“公雞五十,母雞四十,不講價。我這都是家養的雞,每天吃得比你還好。”
“要四隻蘆丁雞,一公三母。”田弄溪蹲下身,随手拎了隻雞過來,仔細看了看,拍拍手道:“一百二吧。”
老闆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沒回話,手往外揮了揮,趕人的态度呼之欲出。
“我再在你這訂雞腿,每天訂三十個,送田家村去。”田弄溪問。
“四文一隻腿。”老闆慢悠悠比了個四。
“三文可以不?”田弄溪笑,“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好我也好嘛,我生意做得好,大家也知道你了。要是我們合得來,我再喊街裡街坊都在你這買。”
“三文錢?”老闆站起身,碾過地上的菜葉,細細咀嚼着這番話,半晌,不置可否道:“先給錢再給貨。”
小丫頭片子的,能做什麼生意。
田弄溪從荷包裡取出二百文遞給老闆,趁老闆數錢的時候直接綁了四隻成色好的雞塞進背簍,背起身就要走。
“哎——什麼時候啊——”老闆數銅錢的手頓住,忙問。
“每天傍晚,日落前就行。”田弄溪晃了晃林巒的手臂,剛想示意他趕緊走,荷包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落到地上。
林巒單手拎過去背簍,俯身去撿荷包的刹那瞥見地上髒污的塵埃,猶豫的一瞬間,田弄溪已經将荷包撿了起來。
她随手拍了拍權當弄幹淨了,鼻子上不知什麼時候沾染上了一道灰漬。
要幫她擦一下嗎?林巒取出手帕。
二人聲音同時響起。
“别動。”
“你在這呆會兒。”田弄溪将荷包塞進懷裡,快步追着什麼走出了攤子。
林巒拿着手帕的手頓住,視線繞過雜亂的街道看向田弄溪的目光所及。
拐角處閃過半截青衫衣角,繡着分明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金絲花紋。
一隻背在身後的手被餘晖撩撥,拇指上的玉扳指溫潤細膩。
他的另一隻手,牽着一個半大孩子。
步履匆匆,繞進了一個小巷。
無視身後老闆突然反應過來的質問,林巒拎着背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