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縣城時,打更人剛敲響落更,聽着“咣—當”的鑼聲,田弄溪洩了氣。
縣城裡的夜景和田家村不同,很是熱鬧。
已經戌時,田家村辛勞了一整天的農人大多已經阖眼睡去,但縣城裡街邊的小攤販剛挂上燈,夜晚對他們而言才開始。
再往前走一條街就是莊府了,田弄溪的步子卻越來越慢。
她無意識地看着嘈雜的人群,直到一串糖葫蘆被遞到她面前。
聞聽巒站在燈火闌珊處,說:“不想去就不去。”
她不覺得莊雪翎會幫忙,但又不怎麼了解她,走到這完全是怕因為自己的想法耽誤了人。
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她得背上人命這口鍋。
這鍋太重了。
咬了口裹滿糖衣的山楂,田弄溪腳步堅定起來,“去,必須去。”即使打擾到了莊雪翎,她也得去。
站在莊府門口,田弄溪調動情緒笑得得體,門口的看守聽完她的來意,臉色臭下來,讓路的動作冷淡不快。
田弄溪微笑:“謝謝大哥。”
看守撇嘴,和同伴大聲嘲弄,“小姐真是未蔔先知,田家人還真有臉來了。”他雖不知道和離緣故,卻本能地站在自家小姐這邊,打量面前年輕姑娘的眼神毫不掩蓋其中輕視。
田弄溪還是笑:“是的是的。”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田弄溪笑靥如花,看守也不好再諷刺,冷着臉把門打開了。
姑娘笑着道謝後進了門,身後如影子般跟着她的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等他再回過神想攔時,男人已經走遠了。
他和同伴對視一眼,兩人都沒上前阻攔。
莊府财大氣粗,燈火通明,每隔一段距離就立了燭台,府内明如白晝。
下人穿着各自規制的服裝,就連低頭也是同樣的幅度,沒人關注闖入的二人。
二人被帶到一間會客廳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田弄溪百無聊賴之際,一個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姑娘低着頭端進來一壺茶。
趁她倒茶,田弄溪問要等多久。
那姑娘怯生生地回:“小姐正在招待貴客,待結束後總管再通報姑娘來了。姑娘先别急,喝杯茶再等等。”
會客廳在這兒,她在哪兒招待來客?
田弄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秉持着為客之道燦爛一笑,“你家還挺大的。”
“奴婢隻是在莊府當差……”她邊說邊行了個禮迅速退下。
看着敞開的門,田弄溪轉向一直沒說話的聞聽巒,問:“要是莊家人不見我們怎麼辦?”
聞聽巒語氣理所當然,“回去。”
“好晚了。”田弄溪托腮看門外的皎月,歎氣,“走回去就半夜了,到時候路上鬼哭狼嚎的,你别吓到了。”
聞聽巒笑得光風霁月,“有恩人護着我,我自然是不怕的。”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的時候,一聲響亮到足以驚動莊府内所有人的清脆掌聲吸引了田弄溪的注意。
她和聞聽巒對視一眼,探了探身子朝外看去。
不遠處的廊亭上,有兩人并肩而走。
一穿着華服的女子走得略快些,滿頭珠钗在月光下閃爍,“叮鈴鈴”的音律在回廊中回蕩。
是莊雪翎,月光照出她焦急又憤懑的臉,與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走在她右側的男子不急不緩地跟上,身形熟悉但看不清臉。
那男子還在說話,尖銳的聲音被漣漪湖水傳到會客廳,“莊小姐丈夫死了,好,還沒死,莊小姐丈夫快死了,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沒事就滾。”
“有事,你還缺丈夫嗎?”
還沒聽到回話,二人轉眼已經走到會客廳,莊雪翎提起層疊的裙擺進了門。
她先是屈膝行了個萬福禮,待聞聽巒免禮後站在一側,笑着和田弄溪點了點。
莊府搖曳的燭光終于照亮剛被擋住的男人,景溫書頂着張挂着五道鮮紅指痕的俊臉笑吟吟地亮相。
他是當朝官員,面對太子自然要行稽首禮,于是将衣擺一撫便要下跪,被一聲淡淡的“不必”打斷後便雙手抱拳鞠了個躬。
景溫書臉上的巴掌印已經高高腫起,泛着不正常的紫紅,在一張白皙的臉上分外明顯,田弄溪看得隻覺自己的臉也隐隐作痛起來。
聞聽巒和沒看到般自如,讓二人坐下。
一番推搡後,莊雪翎和景溫書落座對面的客座。
屋内四人,主座卻空蕩。
莊雪翎端莊大方地請聞聽巒落座,被拒絕後不再多語,屋内短暫地安靜下來。
田弄溪和斜對面的景溫書不小心對視一眼,兩人都笑得尴尬。
她沒想到莊雪翎也知道聞聽巒的身份,又被剛剛莊景二人的氛圍震撼,滴溜溜的眼睛一時轉了好幾個圈,看着屋内的三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正絞盡腦汁措辭呢,莊雪翎主動開口:“二娘找我的事,我莊家必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