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弄溪目光真摯地看着莊雪翎,說:“二……莊小姐,我想和您談談。”
她說完看了眼身旁的聞聽巒,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
聞聽巒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景溫書捂着臉跟上。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後,田弄溪站起身坐到莊雪翎身邊的椅子上。
她從懷裡取出莊雪翎的并蒂金蓮步搖及地契放在二人中間的梨花木桌上。
“莊小姐,我今日找您是為了把您送我的東西歸還您。”
“當初我收下這價值連城的簪子和地契是因為小祖過繼,如今您和我二叔和離,他也不再是莊家人,這些貴重物品我自然不能收。”
莊雪翎手還掩在長袖中,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不必了,這于我莊家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贈與你也無妨。”
田弄溪搖頭:“若是我二叔沒有紅杏出牆、貪贓枉法,我或許還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收下這些,但如今……即使這對莊家不算什麼,我也不該拿。”
莊雪翎颔首,“你弟弟的事我會幫忙。”
她又說:“我隻虛長你幾歲,不必稱您。”
“今日你便在這歇下吧,明日去李記藥鋪找掌櫃的,把你弟弟的病情和她說過後,按她的法子治就足夠了。”
田弄溪謝過,又說了些感謝不計前嫌之類的話。
她知道這些話沒用,但田農樂對莊雪翎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分,這次來能有個方向已經很不錯了。
莊雪翎意興闌珊地接話,田弄溪覺得耽誤她的時間過長,便要離開。
她剛起身,莊雪翎猛地開口。
“二娘,你二叔不久于人世,你恨我嗎?”
“是我給你平添麻煩,田家衆人我唯獨愧對于你。”
田弄溪扭過頭看獨坐的莊雪翎,她妝容精緻,即使已經是夜晚,唇角的口脂依舊一塵不染,堆疊的珠钗壓得她喘不過氣般,美麗卻憔悴的臉死氣沉沉。
輕微的衣物摩擦聲後,田弄溪又坐回位置上。
是靜谧的夜太過溫順,決堤的情緒破繭而出。
莊雪翎一直藏匿袖中的手終于露出,她随手扯下頭上繁瑣的珠钗,如釋重負般捏了捏鼻梁。
“對不住,一直刻意忽視你。”
“那日傍晚你孤身一人來告知我真相,其實我很感激,即使早就知曉這件事卻無人可訴的感覺不好受,被人戳破千瘡百孔的現實的感受也不好受。你應該也是沒得知多久吧?怎麼會……來告知我呢?”
她話止于此,突兀地換了話題。
“把你奶奶的藥都扔了罷。”
田弄溪雙瞳微顫,不着痕迹地掐了掐自己,勉強将疑問鎖死在喉嚨深處。
“……好。”
有迹可循的細枝末節在此刻連成一條密實的線,将她引向埋聲晦迹的真相。
田弄溪突然開始感謝黃氏的頑梗,
至少這讓她保住了自己的命,保住了寶貝孫子的胳膊,也保住了微不足道的孫女用汗水澆灌出的三兩銅臭。
她揚起唇告退,莊雪翎追出來,要她在莊府歇一晚。
亭内坐着的兩個男人看過來,其中一人響亮地回:“極好。”
很快,景溫書就發現餘下三個人早已将他撇開。
視線中心的人是田弄溪,而田弄溪看着聞聽巒。
不過須臾,她轉向莊雪翎,莞爾道:“好,麻煩了。”
聞聽巒不介意,她身心俱疲,也想省錢。
莊雪翎親自領路,帶他們去了幾裡開外的水榭。
小橋流水人家,宛若一幅水墨畫。
她看出田弄溪的疲憊,沒有過多打擾就離開了。
田弄溪洗漱完,跟着人回到被安排的房間。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她本來渾身酸軟無力,隻想早日進入夢鄉,洗漱完卻突然“回光返照”,隻覺渾身舒暢,精神抖擻,就連池塘中的假山看上去都更加眉清目秀。
莫名其妙的一天終于要過完了,田弄溪哼着歌和丫鬟告别,看着穿着襦裙的姑娘一路小碎步離開。
她揮手再見,要關上門時,一人于另一邊迤逦的長廊走近。
田弄溪兩隻手都搭在門縫處,說:“早點休息。”
她想了想,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笑得狡黠,“明天要幹大事。”
聞聽巒像是知道她要幹什麼似的,又或者說無論她想幹什麼都點頭稱善,低低地笑了聲,說:“好。”
挺拔如松的身影站在門口等她先離開,田弄溪輕輕掩上門,潺潺流水與漏拍的心髒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