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寬敞的半開放廚房裡。
林将夜終于松開了手,從冰箱裡拿出兩個蘋果,洗了洗,扔給林景曜一個。
他兩三口把蘋果吞吃入腹,随後看見島台上放着一隻玻璃杯,杯中液體冒着溫吞熱氣,旁邊還貼了張奶黃色的便簽。
【小曜,哥哥給你泡了蜂蜜水,吃飯前要喝完。】
便簽上字迹工整,顯然是一筆一劃慢慢寫完的,充滿溫情。
“喝吧。林煜對你真好。”林将夜把玻璃杯推過去,又打開冰箱拿了兩個橙子,不緊不慢用刀切成漂亮的橙瓣。
“沒有沒有,是我才剛回國,吃不慣油膩的辣菜,所以這兩天有點胃疼,”林景曜捧起杯子,心驚肉跳地盯着那把菜刀,匆匆解釋,“大哥肯定更在意你的,他隻是脾氣不好,其實是很善良的人。”
林将夜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随後坐在高腳凳上吃起橙子,歪頭道:“不欺負我嗎?我以為你會趁機欺負我,比如——故意用刀劃傷自己,然後驚叫一聲,坐在地上流眼淚。”
“……”
林景曜說不出話,因為這确實像他會幹的事情。被直接點破後,這種計劃反而顯得愚蠢,惡毒又愚蠢。他本就白皙的臉,似乎瞬間更加蒼白了一些,比林将夜這個“身體孱弱”的人還要搖搖欲墜。
“沒有反駁,看來最近你過得不太好,家庭地位有所降低。跟我說說吧,林炳勝想把你賣給其他老頭?”
“不可能!你怎麼……媽媽不會同意的。”林景曜嘴唇一顫,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駁。
但這一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林将夜并不意外,因為原書裡的林炳勝就是個商人,唯利是圖,他的父愛最多在培養林煜時體現出了些許,再往後養的孩子,全都是他獲取利益的工具。
“所以下周六的遊輪商宴,你也有入場名額,”林将夜擦了擦手,用廚房紙把果皮包起來,慢悠悠收拾台面,“我建議帶上林煜陪着你,全程都不能分開,否則後果很嚴重。”
林景曜面色複雜,沉默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過了許久才低聲說:“哥哥,你到底想做什麼?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信你會幫我。”
林将夜眨了眨眼:“明明是你不喜歡我。我隻覺得你們有病,很客觀的那種,有病。”
“……虞董對你那麼好,現在你什麼都不怕了,當然理解不了我的位置有多尴尬。我的喜惡不重要,隻是為了生存而已。”
“你出國的這兩年多,我總是被林煜欺負,你教唆的。你自己不好好學習,也從沒想過投資點什麼,一門心思對付我,能給你帶來實質性的好處嗎?”
林将夜一邊問一邊朝他走近,看了眼被他握緊的玻璃杯,忽然把杯子輕輕從他手中拿出來,随後直接一飲而盡。
尚溫熱的蜂蜜水在胃裡散發暖意,蜜香于舌尖流淌,林将夜無甚表情的面容立刻明朗幾分。他晃了晃空蕩蕩的杯子,對林景曜道:“唔,好喝。你看,你手上全是别人給你的東西,想收回去,太簡單了。”
“林将夜,你!你憑什麼這樣高高在上地對我說教?!是你自己沒本事讓爸媽看重你,沒本事讓大哥喜歡你,憑什麼全都怪在我頭上,憑什麼趁我被趕出家門時偷偷和凜哥在一起……”
兩人離得太近,額頭近乎相抵,林将夜也得以看清一個細節——提到虞凜時,林景曜的情緒明顯變得更為真實,也更加憤怒。他說着說着沒忍住一巴掌拍向玻璃杯,可林将夜拿得太穩,杯子依然安全留在手中。
這讓氣氛隐約有些尴尬,但林景曜并未說完,死死盯着他再次深呼吸,很努力地壓低聲音:“你現在擁有的,不也是虞望宵給你的?都是靠男人,你又比我好多少?”
嗯?
當然是靠那一紙雙方簽名、具有法律效力的勞務合同。
林将夜心情微妙,雖然不能把合同内容說出來,可他其實有點想笑,又覺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青年很是可悲。隻要自身态度強勢一點,林景曜根本沒有欺負他的底氣。
所以他沒有回答林景曜的質問,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煜比虞凜更喜歡你,以後你就禍害他一個人吧,隻有他會不顧一切替你撐腰。虞凜幫不了你的,他現在精神有問題。”
林景曜猛地護住肩膀,後退了一步,心裡疑惑又不安。
這個人真的是林将夜嗎?
之前分明滿心滿眼都被虞凜迷住的人,被虞凜羞辱厭棄也不敢作聲的人,被虞凜錄下哭泣慘狀發到小群裡嘲笑的人,怎麼會這樣面無表情地說——虞凜有精神問題?
他總覺得很多事情突然變了,不僅是如今氣質大變的林将夜,還有其他可怕的危險在暗潮湧動。好像自從回國,一切熟悉的人與事都在慢慢脫離自己的掌控,他卻無能為力。
他動了動唇,說話的語氣已經悄然弱勢了許多:“你沒有資格侮辱凜哥,你……”
“嗯,行,那你記住兩件事。首先,下周六出門必須帶上林煜,還有,這個月内你要去醫院做一次全身體檢,能檢查的項目都不能漏,把報告打出來發給我看。”
“為什麼?”
“不聽話我就讓我男人欺負你男人,”林将夜一本正經,“你必須做,這對你沒有壞處。”
這種威脅聽上去其實荒謬,像電視劇裡浮誇的台詞,但林景曜發現自己不得不信。
即便不想承認,他也已是自身難保,林炳勝不可信任,邱珍不會插手丈夫的最終決策,林煜和虞凜都還沒有徹底的實權,虞望宵一根手指能把他們全部碾碎。
他很需要,很需要快些找到比林家更可靠的支點。
林景曜苦笑:“說實話吧,林将夜,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要我落得什麼下場?”
“不給我惹麻煩,為你做的壞事付出點合理代價,然後,當一個安分守己的普通弟弟。”
“就這樣?”
“就這樣。現在叫一聲哥哥,真誠一點,複述我交代給你的任務。”
“……哥哥,”林景曜閉了閉眼,表情不太自在,“我下周六要和大哥一起上遊輪,全程不能分開。一個月内去做全身體檢,把報告發給你。”
林将夜滿意地點點頭,把玻璃杯塞進洗碗機裡:“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吃晚飯?”
“等爸媽回來,很快的。”
“好餓,我可以提前吃嗎?烤箱裡好像有烤雞翅的味道。”
“不,不太好吧……”
林景曜的建議顯然毫無用處,林将夜拿了一碗提前做好的餐前沙拉,很自在地用餐叉吃了幾口,端着碗離開廚房。
天色漸漸暗了。客廳裡,水晶吊燈折射出暖色的細閃。
陳銘被妥善地招待着,坐在沙發上喝茶。泡茶的人是林煜,他單手拿着蓋碗,沒什麼手法,眼神不斷瞥向餐廳那頭,顯然等得有些焦躁。
瞧見兩人終于出來,再看看林将夜手裡的碗,林煜忍不住眼角一抽,習慣性地不耐開口:“餓死鬼投胎。”
“大哥,不能這樣對家裡人說話,我們還有客人在呢。”林景曜立刻出聲勸告,一改在廚房裡的情緒不穩,稍稍闆起臉來。
他柔和的五官其實沒什麼威懾力,但林煜卻很吃這套,别過臉低聲應着:“咳……嗯。”
林将夜當作沒聽見,慢悠悠在陳銘身邊坐下,全神貫注品味着沙拉裡酸辣的杏子醬。
挺好,原以為林家人都是神經病,但這位假少爺确實比林煜正常多了,不僅能溝通,最重要的是林景曜真能管得住林煜。
這樣也不錯,胡亂沖撞的傻狗如果被牢牢套上項圈,會給他日後的生活省下很多麻煩。
可惜現在還有别的麻煩,亟待處理。
林家父母回來了,前院傳來車輪碾過道路的聲響,以及越來越明顯的争吵聲。
家門被猛地推開,隻聽邱珍尖銳大吼着:“我不允許,你聽清楚了嗎?!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可以現在就和你離婚,我隻要我的兒子!”
林景曜臉色煞白。他大概能猜到他們在吵什麼,卻隻能低下頭掩蓋自己心裡的不安,攥緊沙發布料穩定身形。
下一秒,林炳勝狠狠踢了一腳換鞋凳,噼裡啪啦的碎瓷聲緊随而至。
“你哪來的資格和我叫闆,哈,以為邱家還是以前的邱家?陪嫁時的那點股份你全拿走老子都不稀罕!邱珍我告訴你,老子可以好吃好喝養你那麼多年,也可以立刻讓你一無所有!沒眼力見的破落戶……”
話未說完,林炳勝怒氣沖沖地大步走進客廳,忽然看見若有所思的陳銘,聲音戛然而止。
“爸媽,有什麼事好好說,都冷靜點,”林煜也是心裡一驚,站起來把邱珍擋在身後,“爸,你陪陳先生喝點茶。小曜,你去叫管家上菜。”
林炳勝自然會選擇冷靜,他此刻的表情幾乎堪稱谄媚,主動與陳銘握手:“哎呀哎呀,我們林家今天真是蓬荜生輝,陳先生快坐下,坐坐坐。小曜,再去我酒櫃裡多拿瓶茂台酒過來,就開十年前的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