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生微目光微動,似有幾分意外:“謝将軍這便要走?昨夜才說要在河陽小住兩日,怎的如此匆忙?”
謝昭神色不變:“軍務在身,不敢耽擱。公子盛情款待,謝某銘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再來河陽,與公子把酒言歡。”
太生微輕笑,扇子合攏,語氣意味深長:“将軍好走。河内郡路途遙遠,山高水險,謝将軍可要多加小心。”
謝昭心頭一凜,總覺得這話别有深意。
他正欲開口,韓七已快步上前,低聲道:“公子,府外備好了送行的車馬,是否現在送謝将軍出城?”
太生微擺手:“不必大張旗鼓。謝将軍持節北上,身份尊貴,太生家就不多叨擾了。”
他轉向謝昭,拱手道,“将軍保重。”
謝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還禮,随即轉身大步離去。
親兵牽來戰馬,他翻身上馬,帶着二十餘騎,很快消失在晨霧之中。
太生微回到書房,韓七緊随其後。
“公子。”韓七忍不住開口,“謝昭此人,果真不好收買。昨晚宴席上,他對盧氏、王富等人的示好不置可否,今日又急着辭行,分明是不願與咱們深交。”
太生微坐在書案後,聞言隻是笑了笑:“謝昭若那麼容易收買,反倒不值一交。”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案上的輿圖上,“不過,他走不了太遠。韓七,取筆墨來。”
“公子要寫信?”韓七一愣,随即皺眉,“寫給誰?”
太生微唇角微揚,指尖輕輕敲了敲案幾,聲音不疾不徐:“自然是我們河内郡的郡守,王賀大人。”
韓七瞳孔一縮,猛地反應過來,臉色驟然陰沉:“王賀?!”
他這兩日确實聽聞有懷縣流民湧入河陽,暗中散布謠言,說什麼“龍王娶妻”“太生微需獻祭童女才能維持神力”之類的鬼話。
起初韓七隻當是愚民無知,可細細一想,這些流民内容整齊,言辭鑿鑿,分明是有人刻意引導!
“懷縣是郡治所在,王賀的地盤。”韓七咬牙,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這老匹夫自己庸碌無能,治下流民遍地,如今見公子名望日盛,竟想用這等下作手段中傷公子?!”
太生微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流民可憐,但造謠生事者不可恕。”
“傳令下去——”
“第一,凡河陽境内,再有散布‘龍王娶妻’‘童女獻祭’者,一律收押審問,查明背後指使。”
“第二,懷縣流民中,凡主動舉報造謠者,賞糧五鬥,安置入‘善民營’,優先分田。”
“第三,若查實為郡守、郡尉所遣,不必聲張,将人悄悄帶到渡口舊糧倉,我自有處置。”
韓七聽得心頭一凜。
這三條令,看似溫和,實則狠辣——
第一條,明面上抓的是造謠者,實則是逼王賀的人現形;
第二條,以利分化流民,讓懷縣來的人自相指認;
第三條……
渡口舊糧倉,那是周世铮的私兵曾駐紮之地,如今空置,卻仍彌漫着一股血腥氣。
“公子,若真是王賀的人……”韓七低聲問。
河内郡郡守王賀雖庸碌,但郡尉趙嚴卻是個狠角色,貪婪暴虐,野心勃勃。
這兩人一明一暗,把持郡中軍政大權。
如今太生微祈雨成功,又借“天罰”之名除掉了周世铮,河陽民心盡歸,王賀和趙嚴豈能坐視不理?
“公子是想……”韓七試探道。
太生微垂眸,指尖蘸了蘸硯台裡的墨,語氣平靜得可怕:“既然他們嫌河陽太安穩,那便讓河内郡都亂起來吧。”
韓七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了太生微的意圖。
他不再多言,迅速鋪開信紙,研墨遞筆。
太生微提筆蘸墨,筆鋒如刀,在紙上落下第一行字——
【王大人台鑒:】
……
片刻後,信寫完。
太生微将信紙輕輕吹幹,折好裝入信封,以火漆封緘,遞給韓七:“用最快速度送到王賀手裡。”
韓七雙手接過,沉聲道:“屬下親自去辦。”
太生微微微颔首,目光卻已轉向窗外。
遠處,晨霧漸散,天光破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