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繪站在宿舍門面前掏了掏兜裡的鑰匙,掏了半天空空如也。
不會掉在車上了吧?
宿舍門忽然從裡面打開,陳嘉恩目光炯炯,臉頰紅彤彤的,今天她在陸衡的講座上抽中了他演唱會的門票,她這一整個下午情緒都非常亢奮,就跟嗑·了似的。
她直接給門口的程千繪來了個熊抱,問道:“千繪!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碰到一個老朋友,非要叫我去吃飯。”程千繪進了屋,一邊說一邊換了拖鞋。
“今天你不是在講座上抽中一等獎了嗎,”陳嘉恩圍在她身邊,“你能不能……把那把吉他給我們看看。”
程千繪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灌了幾口:“就在我櫃子裡,你自己去拿吧。”
陳嘉恩聞言,走到櫃子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個紅色琴盒,動作輕柔得如同在佛像前呈奉貢品。她将琴盒輕輕擱在公用桌上,手掌撫着琴盒表面的深紅色皮革緩緩摩挲,感受着皮革紋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捏住銀色拉鍊頭,“咔嗒” 一聲拉開,掀開盒蓋——一把精美的吉他終于展露真容。
吉他很華美,琴體面闆上泛着一層油潤的光澤,像是一塊通透的紅玉,琴弦泛着月色一般的銀光,不用彈撥也讓人覺得吉他音很準。
另外兩個室友也湊了過來,眼神一寸一寸地掃過琴身。
整個宿舍除了程千繪家境都很好,其中最好的是錢清,錢清是海阜市本地人,家裡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兩三套房,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她看着這把吉他啧啧感歎:“東西不錯,拿出去能賣二三十萬,要是我們學校有同學想找你買,你可千萬别賣虧了。”
程千繪微一愣怔,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陳嘉恩笑嘻嘻地對程千繪道:“把這琴賣了你就能脫貧緻富,再也不用去當家教了,反正你也不是陸衡的粉絲。”
程千繪躺倒在椅子上沒接話,陳嘉恩把琴細心地收了回去。
洗漱完爬上床,程千繪忽然想起自己掉落的宿舍鑰匙。
她打開給她發車牌号的陌生短信,回道:“霍小姐,我的宿舍鑰匙可能掉在了車上,你能不能幫我找找?”
對面回複很快:“好。”
程千繪放下手機躺在床上,按照慣例,腦子裡開始複盤上午課程學到的知識,從代碼公式到她不會的例題,一一收納規整,直到她按照時間順序複盤至下午,她好好的在實驗樓幫楊教授打下手,下樓買水忽然碰見個叫霍菁的女人,然後就發生了一系列的事。
她強迫自己把下午的畫面從腦海裡甩開,她越是想逃避,那張英氣逼人的臉越是見縫插針地從她腦海裡出現,陸衡裝乖凝望着她、陸衡生氣捏住她的臉頰、陸衡非常照顧人地幫她撈起牛肝菌放到她碗裡、陸衡笑眯眯地看她拆生日邀請函……一連串的人影像是播電視劇一般在程千繪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睜開眼歎了口氣,知道自己今晚難眠,放在枕頭旁的手機忽然發出一聲“叮!”,鈴聲擊碎了深夜的一點靜谧,程千繪趕緊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對面床鋪的劉霖霖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程千繪解鎖手機一看,是霍菁發來的消息。
“不知道你睡了沒?我還是很疑惑,明明你隻需要心平氣和地和陸衡好好溝通,他就會幫你解決所有财務上的困難,你不至于連生活費都沒個着落,又何苦跟他嗆呢?”
程千繪靠在枕頭上,盯着黑暗中發光的屏幕深呼吸,她打了幾個字想解釋,但又一個個删除,這樣重複了幾次,十幾分鐘後才回複:“你可能不知道,他小時候和我關系并不好。”
陸衡看着這個回複挑了挑眉,腦子裡不由自主開始搜索那些關系不好證據。
“我以前常常把他欺負到哭,他現在不砍死我都算不錯了。”黑夜裡,程千繪栗色的瞳孔映照着手機屏幕的光,她想起以前犯下的“惡行”就不停搖搖頭。
“你怎麼欺負他了?”陸衡明知故問。
程千繪也不怕告訴霍菁,反正都已經發生過了:“他小時候可笨了,我輔導他數學作業,被他氣得七竅生煙,然後就把他給罵哭了。”
陸衡想起來了,是他數學競賽,裡面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超綱題,各種方程他都沒學過就直接出現在答案裡,他很順理成章地沒做出來,程千繪比他大幾年級,理科又向來很好,這樣的題目對她輕輕松松,一邊教一邊罵他是榆木腦袋。
“我以前帶他去河裡摸螺蛳,前面有條溝,我讓他跨過去,我在對面接着他,我碰巧沒接住,他的膝蓋磕在石頭上,流了很多血,害他去鎮上縫了兩針。他以為我是故意戲弄他,刻意沒接住,其實是我力氣小抓不住他,也不知道他膝蓋上的疤褪了沒有。”
陸衡坐在床上摩挲着自己的膝蓋,指尖若有似無能感受到一個凹凸不平的月牙,他打字回複:“褪了。”
程千繪一打開回憶的匣子,感覺話多得說不完:“他小時候看抗日神劇,民國的學生上街頭喊:‘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封建社會!’,然後他在家天天嚷嚷:‘打倒獨·裁!打倒程千繪!’”
陸衡忍不住笑了,在他腦海裡,他養父母給予他的愛就像甜滋滋的蛋糕,他的姐姐是豐富味蕾的芥末,那震辣度過後,回憶起來都是令人高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