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塵太過于平靜,像是不在乎自己死後屍體被如何對待似的。
說不清楚什麼滋味,黎未央猛然瞪着他,那雙眸子通紅,“你要死?就為了這虎狼之藥?”
她氣笑了,“你威脅朕?”
宴塵睜開眼睛,“不是威脅,青雀,我不願意成為廢人。”
他說,“這藥能讓我不那麼廢人。”
黎未央痛恨,“即使十年如一日?”
宴塵盯着她的眼睛,一步不退,“即使十年如一日!”
房間裡寂靜下來,黎未央擡手勾着那藥,慢慢的捏着抽離宴塵的腰帶。
宴塵沒移開眼,嘴角慢慢的溢出鮮血。
“朕會給你請最好的太醫,搜羅最好的民間大夫,一定會治好你的手的。”黎未央安撫着,聲音帶着她都不知道的誘哄。
宴塵垂着眼,低低的笑了一下,“陛下,我不信你。”
這個人出爾反爾太厲害了,他不信了。
黎未央手指一蜷,還是捏着藥準備抽離。
宴塵沒動彈,但他嘴角的鮮血流得更歡快了。
黎未央一頓,沒敢再動。
宴塵剛才,又震傷了他自己好幾條經脈。
宴塵又擡眼望着黎未央,那雙黑眸堅定,在兩人對視中,黎未央最先認輸。
她從那雙黑眸中看不到一點生氣,全是無所謂的死意。
見她的手離開,宴塵又閉上了眼,他的身體衰敗到了一種程度,副作用剛過的身體十分脆弱,隻與黎未央糾纏的片刻功夫,他看起來像是要重新昏迷過去了。
黎未央不能強行将藥拿走,隻能另想辦法。
她給宴塵理了理被子,小聲叫道,“太傅!”
宴塵沒有反應,甚至将身體向遠離黎未央的地方移了一下。
于是黎未央沒有再試圖靠近,她聲音輕柔,與那時剛到太傅府時一樣,隻不過沉穩了許多,“青雀會找人幫你接上經脈,但太傅要答應青雀,在這期間,太傅不能再吃那個藥。”
宴塵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硬的隻會讓宴塵此刻的身體雪上加霜,黎未央不想讓這個人死,他對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但軟的顯然并沒有多大的效果,宴塵連翻身面對她都不願。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任由黎未央在他身後如何誘哄。
黎未央也沒有生氣,她歎了口氣,又重新道,“太傅不說話,青雀就當你答應了。”
宴塵并沒有動靜,但此刻黎未央沒有時間再等他。
這個人昏迷的這些時間,那些大臣來鬧了好幾次,話裡話外都是讓黎未央快去上朝。
若是以前,有幾個算幾個,黎未央全部給他砍了。
但……宴塵會生氣。
即使宴塵現在像是對那些人毫不關心的樣子,但黎未央就莫名覺得,她要是再這樣沖動行事,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做這些事的代價,是她承受不住的。
宴塵并沒有轉頭看她,于是她隻能恨恨的瞪了眼宴塵的後背,随後去上朝去了。
她走後沒有多久,宴塵就坐了起來,他從腰帶中拿出剛才黎未央手指捏着的藥端詳,片刻後才放回去。
他的時間不多了,先前是他糊塗,竟然想着一走了之,可身為黎未央太傅,這個身份就注定他不能袖手旁觀,看着黎未央在猛虎窺伺下被吞到渣都不剩。
他就算是死,也要先把江肅除了,護她最後一次。
那些禦醫的話并沒有避開他這個昏迷的人,所以,宴塵全都聽到了。
三個月……足夠了。
至于黎未央所說的會醫治好他,宴塵不願意,也不能。
黎未央可以将他當做寵物,也可以将他當成玩具。
但唯獨不能替他醫治身體,江肅沒有那麼傻,他一旦在黎未央的照料下能與他繼續抗衡,他必定會在那之前除掉宴塵,順帶連累黎未央。
這個位置并不是隻能黎未央坐,換一個皇室中人,也能作為傀儡。
隻是黎未央與他關系更近些,江肅想讓黎未央幫他。
這三個月……宴塵擡頭望向紅梁木上細小的裂痕。
足夠他拉滿弓弦,給他的小青雀再遮一次風雨。
宴塵并不恨黎未央,哪怕這個人已經讓他遍體鱗傷。
那是他從冷宮裡面抱出的小青雀,是他那數千個日夜不敢逾越的夢。
對于宴塵所想,黎未央并不知道,她此刻坐在金銮大殿的龍椅上,正琢磨着怎麼給宴塵修好手上斷裂的經脈。
讓宴塵重新活起來,她懊惱的搖了搖頭,早知道她那時就該下手輕點,或者是及時給人接上筋脈,此刻就沒有那麼麻煩了。
但想着她剛将人關進青雀台不久,那人就用武功離開了皇宮……
黎未央面無表情,那還是繼續斷着吧。
但現在不行,宴塵被她困在青雀黃龍之舳台,他絲毫在乎自己能不能活。
但要是放了晏塵,黎未央隻是光想一下就覺得自己受不了。
“陛下?”
“陛下!”
外面的嘈雜突然讓她回了神,黎未央茫然的瞅了一眼,一位大臣正行着禮,像是在對她說着些什麼,正等着她決斷。
黎未央茫然,黎未央不知道,也不清楚此刻發生了什麼?
但她看見了大臣旁邊站着的人,那人一身官服,面容年輕,此刻正皺眉看向她下面的台階。
宴塵的好友,也是宴塵與她争吵的理由。
黎未央眼前一亮,她好像找到如何讓太傅開心一點了。
于是她站了起來,朝着大殿就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