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龜茲裔弩手踏前一步,臂縛的銅護腕撞響橫刀。
“隴右骠騎!”
“在!”河西子弟捶擊胸口,冰甲綻裂聲如羯鼓。
“扶餘死士——”
靺鞨老卒上前一步,三十柄鐵斧同時剁進冰面。
少年王十二突然踉跄,橫刀“當啷”墜落。
黑齒承孝金狼吞口橫刀已抵其咽喉:“拾起來。”
“末将……三日未食……”王十二單膝跪地,咬緊牙關,冰碴嵌入掌心,拾起的刀柄裹着撕下的内袍。
黑齒承孝突然割斷腰間革帶,黢黑的肉幹随冰風晃蕩:“此乃去歲臘肉。”他用刀尖挑斷系繩,肉條精準落至少年掌心,“咽不下冰碴子的,來吮老夫的血!”
轉身,抽出短劍劈向冰牆,火花迸射間,劍身“咔嚓”斷成兩截。
他舉起殘劍嘶吼,聲如孤狼:“這冰牆比吐蕃彎刀硬?比藥殺水冷?比你們的脊梁更堅韌?”
校場死寂,唯聞冰層開裂的“咯咯”聲。
“明日卯時,本将親率死士鑿東牆。願随者,今夜飽餐;畏死者——”他虎目圓睜,“可取本将首級向吐蕃換糧!”
這當然是很危險的,如此嚴寒,力竭則半日而亡,又有吐蕃虎視眈眈。
但無人阻攔,因為已經别無它法。
……
卯時(清晨5時至7時)三刻,東甕城牆根爆出冰碴。
黑齒承孝赤膊揮動玄鐵鎬,虎口迸裂的血剛滲出,便在鎬上凍成赤晶。
身後死士如蝼蟻般攀附在冰牆,他們已五日未食整糧,腹中草根在冰風裡發酵出酸臭,連骨骼都似被藥殺水的冰氣蛀空。
吐蕃新澆冰層泛着青灰色,内部嵌着的鐵蒺藜如毒蛇獠牙,随冰層延展發出細微爆裂聲。
“喀啦啦!”
冰層深處傳來牦牛角号的悶響,整面冰牆突如擂鼓般震顫。
靺鞨老兵阿度魯尚未示警,頭頂冰面十數尺以上,逾百支冰淩合着鐵錐暴雨般傾瀉而下,幾乎是同時,鑿冰隊的血水在冰面蜿蜒成赤蛇。
“後撤!”黑齒承孝橫刀劈碎迎面冰錐,刀刃卻被凍脆的镔鐵崩出缺口。
身後傳來肉。體被洞穿的悶響,少年王十二的鎖骨被冰淩釘在冰面。
他咬牙拔出冰淩,血染戰袍。
啟軍以凍斃馬屍為盾,可餓軟的手臂連橫刀都舉不平。
也許并非全然無力,還有太多太多的絕望。
吐蕃雪狼騎的攻勢如寒潮層層漫漲。
一支鐵錐穿透龜茲弩手的喉骨,血漿噴濺在冰牆上,恰逢太陽初升,那日光就從冰牆照了進來,帶着腥甜的豔紅。
第一波冰淩剛歇,第二波寒鐵蒺藜又自冰隙擲下。
弩手骨力羅支的複合弩已拉不滿弦,射出的箭矢軟綿綿紮進冰牆,被吐蕃人戲谑地摘作發簪。
“列錐形陣!”黑齒承孝的吼聲撕破咽喉,卻見陣型剛動,西南冰牆轟然塌出缺口。
雪狼騎先鋒的狼牙錐竟是從地底冰道鑽出,戰馬蹄鑲冰爪,在垂直冰面如履平地。
啟軍的橫刀砍在牦牛皮甲上,隻迸出幾點火星。
戍卒王五的胸前被狼牙錐貫穿時還在笑:“狗崽子……老子肚裡沒食,和你換命,便宜你了……”
他拼盡最後氣力抱住狼騎馬腿,與敵共墜冰淵。
這是一場必敗的戰争,啟軍幾乎是必死的決絕。
冰風凜冽,将斷腸的呐喊撕成碎片。
黑齒承孝眼角血淚交織,卻仍揮刀不止。
退無可退,唯有死戰到底。
“轟——”
巨響如龍吟,南方天際忽炸開赤色烽火,藥殺水冰層應聲皲裂,全線倒塌。
黑齒承孝被震波掀翻的刹那,瞥見冰霧中浮出三千玄甲——那甲胄并不常見,流雲紋裡暗藏機栝,腕上是飛凰紋。
為首女将的面甲彈開時,一雙琥珀色貓兒眼竟比烽火更亮。
“鳳羽衛,斬冰!”煥遊笙的令旗竄空,三千輕騎席卷而入。
戰馬蹄鐵加裝魚尾形冰刺,每踏一步都鑿出碗口大冰坑。
他們的馬鞍側懸精鋼鈎索,吐蕃狼騎尚未回身,咽喉已被飛索絞住拽離冰面。
經過特殊訓練的鳳羽衛,短弩連射專取敵兵馬蹄關節,雪狼騎頓時人仰馬翻。
小劇場:
黑齒承孝:我的援軍是蓋世英雄,有一天她會于漫天火光中,身騎白馬,踩着敵方屍骸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