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獨身的女性來說,秦昭的住所很是寬闊。
嶽敏君一路尾行着秦昭,但說是尾行,其實就是光明正大地跟在她的腳步後面,奇的是秦昭明明知道,卻一言不發,默許了她的行為。
她把背上昏迷不醒的人放在床上,小姑娘剛接觸到床,便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眉毛緊蹙,看起來極為痛苦。
秦昭走到外屋的藥櫃前,簡單地抓了兩把嶽敏君不認得的草藥扔進了裝着水的陶罐裡,又拎着陶罐放在了一架小爐子上。
嶽敏君開口打破了沉默,她開門見山道:“你是妖?”
秦昭目光盯着藥罐,并不看她,也不理她。
嶽敏君接着道:“你身上的靈氣運行方式很奇怪,像妖,又像人。”
秦昭還是不理她,隻是嶽敏君似乎看見她隐隐翻了個白眼。
這妖物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挑釁了,若是她那暴脾氣的侄女在這裡,此刻恐怕早就已經大打出手,但嶽敏君是個好脾氣的,她視線落在藥罐上,換了個話題:“她傷得怎麼樣?”
秦昭終于纡尊降貴地開了金口:“那一腳不重,隻是常年遭毆打,落了内傷。加上她裹了腳,行走困難,營養不良,氣血兩虧,得好好将養。”
裹腳,營養不良,常年毆打這三個極為違和的詞被放在了一處,嶽敏君常年待在凡間,對此處的風土人情也有了不少了解,迅速明白了其中關竅:“這姑娘是被拐來的?”
“或是曾經的官家小姐,後來家裡遭了難,誰又知道呢?隻能等她醒來,慢慢問她了。”
嶽敏君從院裡搬了個小凳,挪坐至秦昭身邊,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她揉了揉鼻子,問:“我看你是個心善的,可你既是妖,為何要混迹在人群中?”
秦昭側頭看了看這個自來熟地貼到她身邊的女人,她眉目疏朗開闊,笑意灑脫溫和,若是隔壁算命阿婆見了,定會說她一看便是個行俠仗義的大好人。
“你們仙人不是見妖就殺,為什麼你跟着我一路到這裡,還不對我出手?”
嶽敏君笑意不減:“那是他們仙門的規矩,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在凡間呆了數十年了,若是見着一個妖就殺一個,那不得把我累壞了?”
“也就是說,你不殺妖?”
嶽敏君摸了摸腰間的短匕:“我殺壞的,不殺好的,不管是妖還是人。”
這話對秦昭的胃口,她終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聽說過人妖混血嗎?我爹是花妖,我娘是凡人,就這麼簡單。”
嶽敏君挑眉。
這事理論上可行,不過實際上,嶽敏君遊曆數十年,秦昭屬實是她見過的第一個。
妖族本就不多,因為仙門的大肆屠殺,他們大多聚族而居,以便互相照應。隻是這族吧,因為數百年的動蕩、逃命、遷徙,其中的血緣親近與否便值得打一個大大的問号。大多是“你是狐妖?”“我也是狐妖!""家人啊!"就這樣住在了一起。
避世不出的妖族居然來到人族居住的地方,還誕育了子嗣,這真是罕見中的罕見。
嶽敏君燃起了興趣:“那你是怎麼修行的?”
“不修行。”秦昭淡淡道,“修行有什麼好的?我不需要那個。”
兩人說話間,屋裡突然傳來女孩痛苦的呻吟聲,秦昭匆匆起身,趕忙進了屋。
女孩額頭被冷汗打濕,緊閉雙眼,口中斷斷續續地呻吟着,嶽敏君仔細辨認,才聽出她喊的是“娘”。
秦昭掏出手帕仔細替女孩擦去頭上的汗水,柔聲哄道:“沒事沒事,吃了藥就會好了。”
她用眼神示意嶽敏君去将屋外的藥拿來,用瓷碗倒了半碗,又仔細吹涼,把女孩扶起,小心地喂了下去。
這一套動作真是行雲流水,嶽敏君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當醫師?”
秦昭用疑問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怎麼,仙門有規定不準妖族當醫師?”
“那倒沒有,我隻是對你好奇。”
秦昭被她這真誠直白的話噎住,道:“我娘幹這個,所以我也幹這個。”
一副藥下去,女孩眉宇間的痛苦消散許多,她睫羽輕顫,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聲音畏縮又遲疑:“娘......”
這聲娘把屋内兩個女人都驚住了,嶽敏君看了看床上得不到回應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女孩,又仔細看了看秦昭扶着女孩的雙手:“怎麼,這是你的天賦,讓别人認你做娘?”
妖族的天賦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嶽敏君就遇到過直視對方三秒後就能逼迫對方跪下來磕三個響頭的,當時她極為心動,恨不得把那個妖族綁走随身攜帶,随時掏出來逼别人給她磕頭。
說實話,她很是懷疑自己的兄長當初是不是遇到了類似天賦的妖族,才因此對妖族生出了強烈的仇恨,下令全四方界見妖就殺。
如果秦昭的天賦真的是讓别人認她做娘,嶽敏君也不會奇怪,反而會真情實意地誇她厲害。
秦昭不理她,隻是給女孩掖了掖被角,溫和道:“我不是你娘,你不記得自己的娘了嗎?”
女孩怯怯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動作間,她脖頸露出一道道青紫色的疤痕。
嶽敏君捏了捏拳頭,她現在很有回去給酒肆店主兩拳的沖動。
秦昭摸了摸女孩的頭:“那你以後跟着我,我認你當義女,從此你跟我姓,叫秦曦,好不好?”
女孩仰起頭:“你會打我嗎?”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