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敏君,你是不是太閑了?”
女子肅冷的聲音強硬地插了進來,打斷了嶽敏君的講述。
沈立心擡起頭,秦昭穿着素衣,手執一把綢傘,也不知已經聽了多久,眼神嘲弄:“真可憐,閑得隻能講點過去的事安慰現在困獸般的自己了?這叫什麼,懷念自己的峥嵘歲月?”
嶽敏君被這夾槍帶棒的一激,瞬間冒起火來:“你來幹嘛?我想講什麼就講什麼,你管得着?我怎麼不知道秦夫人已經花靈石封過我的口了?”
秦昭指節敲擊着玉質的傘柄,發出清脆的聲音,伴着雨聲,竟有幾分悅耳:“我麼,當然管不着潇灑自在的女俠客嶽敏君呢,隻是不知道這個被關在山洞裡叽叽喳喳的小老鼠是誰?至于我來做什麼,你那好徒弟把我養的魑怪殺了,我當然是過來追責了。”
嶽敏君大大翻了個白眼:“哦?說得好像你日子過得自在的很呢,還什麼我養的魑怪,你腦子沒毛病吧?說出這種話也不嫌害臊?我徒兒打死他是為民除害!”
沈立心也站起身,道:“秦夫人養這種危險的寵物,還是莫要放出來的好,他殺害了一位嶽家弟子,還想加害于我,我不覺得我應該為保護自己的性命為秦夫人道歉。”
秦昭卻倏地一笑,仿若冰雪消融,百花盛開:“沈姑娘想保護自己的性命,自然不錯,可那魑怪,何嘗不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呢?沈姑娘可以為了自己的命打死魑怪,魑怪為何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命吃一個人呢?”
話音剛落,嶽敏君蹭地站了起來,指着秦昭罵道:“你别跑你奶奶跟前大放厥詞,什麼魑怪什麼命的,你吸濁氣把腦子吸出問題了?分不清好壞了是不是?”
秦昭面色不變:“怎麼,我說的有問題?”
沈立心向前一步,道:“魑怪主動傷人,我被迫自保,兩者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秦昭卻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碧綠色的手镯,向着沈立心道:“勞煩你替我交給你師傅。”
“我不要!”嶽敏君氣道,“我不稀罕你這種人的東西!”
秦昭聞言,立刻把镯子又收了回去:“看起來你更想變成魑怪,那我也不攔着你。”
“我變成魑怪了,就去秦家禍害你去,反正你不是養魑怪,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強大的魑怪。”
秦昭倒是笑了:“那也不錯,我肯定把你好好飼養起來,每天欣賞你那發癫的樣子,辭令估計也很想看呢。”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拌嘴拌得你來我往,分毫不讓,沈立心晃晃腦袋,把那點醉意搖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兩個人吵得火熱,沈立心卻隐約從她們的眸底看出了幾分悲傷的神色。
洞口的蕭钰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趴在洞口幹燥的石頭上,看起來是睡着了。
眼見兩人還要繼續互相攻讦下去,沈立心插話道:“秦夫人,你為什麼要豢養魑怪呢?它們體型巨大,又攻擊性極強,難道你有辦法控制它們?”
“因為她腦子有病。”嶽敏君在一旁不滿道,“她覺得自己活膩歪了,想找點刺激的死法。”
秦昭卻沒繼續和嶽敏君吵下去,看向沈立心,道:“沈姑娘,你是終于想通了,願意随我回秦家了?”
這把沈立心問住了,雖則嶽正明給她下了跟着秦昭回秦家的命令,可一來她還沒有和嶽辭令串過氣,若是現在就走了,怕惹她生氣,二來自己走了,誰來給嶽敏君送東西呢?
見沈立心不答,秦昭道:“那便無可奉告了,我現在說與你聽,回頭你便禀告給嶽正明,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把我徒弟當成什麼人了?”嶽敏君立刻反唇相譏,“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
“那沒辦法,誰讓我不如某人缺心眼呢。”
沈立心卻下定決心,道:“秦夫人,你想我跟你回秦家,無非是希望我能為你所用,而不是成為你的阻礙。但現在我能跟你承諾一件事:我絕不會為嶽宗主所用。”
“這話挺有意思。”秦昭道,“你是說,你住在嶽家,吃着嶽家的飯,用着嶽家的資源,卻決心成為嶽家的叛徒?”
沈立心汗顔。
秦昭把她說得好像白眼狼。
“我是受了嶽小姐的恩,若報恩,自然該報嶽小姐的恩,這與我不願成為嶽宗主的仆從是兩回事。”
若嶽小姐與父親關系和睦,那倒也罷了。偏偏嶽小姐對自己父親頗為不滿,沈立心毫不懷疑,自己不聽從嶽正明的話,嶽辭令會拍手稱好,若是聽了,才會與她翻臉。
嶽敏君也附和:“怎麼,這嶽家是他嶽正明一個人的嶽家不成?我是沈丫頭的師傅,她吃穿用度,一應都算是用的我,可以吧!”
“哦,原來被關在山洞裡餓了二十多天的人在嶽家還有這種權力呢?我還以為在你好兄長眼裡你已經是死人了呢。”
這話錐心,嶽敏君也不禁沉默了。
山洞中一時靜了下來。
沈立心去瞥嶽敏君的神色,她方才的怒意盡無,眉眼間倒滿是失落之色。
沈立心剛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秦昭那清透的嗓子又響了起來:“沈姑娘。”
一隻碧綠色的镯子被擲向山洞内,沈立心匆忙接住。
她擡起頭,卻蓦然睜大了雙眼!
隻見秦昭那張姣好的面容突然被黑色裂紋爬滿,身體也驟然冒出一股強烈的濁氣!
連嶽敏君也被這一幕吓了一跳,慌道:“秦昭,你來真的?你是真吸濁氣啊?”
“濁氣是可以為人所用的,”秦昭淡淡道,“嶽敏君,你和我都是活生生的例子,隻可惜目前還沒有出現過第三個。”
“秦夫人——”
還不等沈立心說話,嶽敏君已經一拳砸在了封印上,她雙眼猩紅,怒道:“秦昭,你這麼糟蹋自己,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既然可以修行靈氣,為何我用濁氣便是糟蹋自己?”
“濁氣對身體有多大的損傷,别說你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随着嶽敏君急促的質問聲,雨也更急了,噼裡啪啦地打在綢傘上,也打在油紙傘上。那雨太急,打在傘面上,又被濺起,飛到了秦昭的身上。
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眼神竟有幾分悲憫,淡淡道:“我要給秦曦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