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正抽抽搭搭哭個不停的女子被這一聲暴喝驚住,一時吓得不敢再哭,小心瞥着屋裡人的神色,皆是凝重,尤其是那年長些的女子,眉毛倒豎,眼睛裡是濃郁的殺意,瞅着像是閻羅,吓得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女子慌亂地向沈立心看去,聲音都打着顫:“姑娘,我全都告訴你,你們别殺我!”
沈立心沒動,往嶽敏君的方向瞅了一眼。
她面色漲得通紅,大抵是想起了剛才自己神志不清糊裡糊塗聽從秦昭命令的樣子,怄得不行,恨不能登時沖出去找秦昭打一架,此刻聽這女子願招,又想起今日這事的罪魁禍首是地上捆着的兩人,立刻轉移了怒火,喝道:“還不快說!”
女子驚了一跳,抖得更猛了,結巴道:“我,我說,方素她,她很久沒在府上了,我,我是幹粗活的——”
這人明顯被吓得狠了,說話颠三倒四,沒個條理,聽得沈立心蹙起眉,蕭钰見她神色,往前兩步,倒了一杯茶水,蹲下身,将杯子往女子的方向遞過去,緩聲道:“姑娘,你先說說你叫什麼吧。”
蕭钰這狐狸确實有多年刑訊經驗,沈立心見他主動上前攬活,正省了自己口舌,倒也樂得坐到了嶽敏君身邊。
女子就着蕭钰的手,悶着頭喝了一口茶,見眼前男子眉眼和煦,心裡也松懈了些,順着他的話接着道:“我叫趙芊。”
蕭钰點點頭,又問:“那你在府上,平時都做些什麼活呢?可能接觸到秦夫人的那些魑怪?”
趙芊搖了搖頭:“我是幹粗活的,平時就負責打掃庭院,侍弄花草,連夫人的面都不怎麼見得到,更别說接觸那些個魑怪了,夫人都是盯得很緊的,除了她的心腹,旁人都不準靠近。”
她邊說話,邊小心地往身側看了一眼,見方素依然昏得毫無醒來的意思,才繼續道:“方素是夫人的義女,她們是替夫人做事的,做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但都得聽她們的話。我和方素的屋子挨得近——”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似是有點害怕,沈立心問:“你怕她?”
趙芊咬了咬唇:“方素的性格平素就有些怪,她不願意理人,我們也不願意和她走得近,隻有我,因為住得近,時不時碰個照面,也不能裝作沒見到,一來二去熟了些。之前她被夫人派到嶽家去,回來以後手斷了,大病一場,性格就更古怪了,前兩天還打了給她送藥的丫頭。”
她又壓低了聲線,小聲道:“姑娘,不瞞着您,我懷疑她私下裡在偷偷吸納濁氣。”
沈立心挑眉,蕭钰先一步問道:“在你們秦家,吸納濁氣是禁止的?”
一家之主秦昭都身先士卒地吸納濁氣為己用了,竟然還不準手下的人效仿,這未免有些隻準官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意思了。
“夫人說了,這事很危險,不許我們做。”趙芊道,“而且,貴人,您也瞅見魑怪那樣子了,誰不怕變成那樣呢?世上有幾個夫人?濁氣多些的地方,連莊稼都不願意長,何況人呢?我覺得,方素就是被濁氣把腦子搞壞了。”
話音裡沒有憐憫,倒似有些幸災樂禍。
沈立心問:“你和方素有舊怨?”
趙芊面色一變,臉頓時白了些,讷讷片刻,又道:“說不上舊怨,隻是有一次我得了夫人賞賜的一匹布料,高高興興地帶着回屋子裡好生收了起來,路上遇見了方素,我看她那個眼神就不對勁,果然,等我再回屋子裡,布料就不見了,我覺得八成是她拿了,可她比我地位高,我能拿她怎麼樣呢?鬧起來,就算布料拿回來,她到夫人面前說我兩句不好,我下輩子都沒指望了。”
“她可是夫人的義女,我隻是個粗使丫鬟而已。”
語末,話尾還帶了些委屈的意味。
趙芊擡頭看向沈立心,急道:“今日的事,我是受她逼迫才做的,她叫我來給貴人送酒,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會喪心病狂地把魑怪放出來啊!”
沈立心一時無言。
就連侍女和義女間,竟也會因受寵信與否的區别互相傾軋。
她與蕭钰交換了一個眼神。
趙芊盤問完了,該輪到另一個了。
久未說話的嶽敏君突然道:“她身上确實有濁氣。”
沈立心看向嶽敏君,她指了指昏迷的方素。
趙芊善解人意,忙挪動自己沒被捆着的腳,往方素腳上狠狠踩了一下,見方素不醒,又接連補了好幾下,方素終于頂不住這痛處,皺着眉睜開了眼。
她似乎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迷茫地看了一圈,把被趙芊踩着的腳收了回來,又掙了掙,見掙不脫身上的麻繩,才安靜下來。
“方素。”
沈立心試着喚了她一聲,方素聞言,向沈立心看過來,點點頭,意思是:我就是方素。
這反應實在過于反常,難道這人真吸濁氣吸壞腦子了?
一旁的嶽敏君怒喝一聲:“方素,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還不清楚!老實說清楚,為什麼要放出魑怪?”
方素微微瞪大了眼睛,重複了一遍:“放出魑怪?”
表情和語氣都極為自然,看不出任何故意隐瞞信息的意思。
沈立心歎了一口氣,捂住頭。
得了,真壞了。
蕭钰往沈立心身邊走了兩步,眨眨眼:“要不要我......”
還不等他說完,沈立心便瞪他一眼,嶽敏君在一旁道:“怎麼?”
沈立心忙擺手:“沒有,沒有。”
見她這般,嶽敏君也不多問,而是站起身,走到方素面前。
她身形壯碩,平素總是笑着,看起來實在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此刻肅着臉,身上卻帶了一股煞氣,看起來着實挺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