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大開,進去便是三間小破屋呈品字形,右邊那間的煙囪口正升騰出縷縷煙火氣。
“奶奶,我回來啦。”阮娘直奔廚房。
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皮膚卻不見老态的女人從竈台前擡起頭,往她身後看一眼,皺眉問道:“你自己回來的?”
知曉她在想什麼,阮娘連忙否認,“沒有沒有,茶茶與我一同回來的,她現在在外面呢,您要不要出去瞧瞧,她生得極好看呢。”
奶奶待她猶如親孫女,見不得她被人欺負,要是餘茶沒随她一同回門,怕是要以為她不受餘家人重視了。
“好看能當飯吃?”宋淑芬睨她一眼,“左右是你自己挑的,别被人欺負了去便好。”
這門親事她雖然不反對,卻也不是很贊同,畢竟女子存于這世道本就不易,嫁于一女子必會遭人指點挑刺,但這世上的好男子更是稀缺物種,與其嫁于一般男子受婆家磋磨,不如嫁入餘家,起碼餘家家大業大,餘家小姐又是病秧子,還是個瘸子,總不至于還能将阮娘欺負了去。
宋淑芬見過餘茶兩面,是個冷心冷肺的人,但言行有禮,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名男子都值得托付。
“好看不能當飯吃,但能下飯。”阮娘不知羞地說道,随後摟上宋淑芬的胳膊,“奶奶放心吧,她人很好的,沒有欺負我,也欺負不了我。”
少女的聲音有些嬌俏,誇人好看的時候好似帶着幾分驕傲,像在某人心口啄了一下。
餘茶無端輕笑,小小見了,不由在心裡給阮娘貼上“花言巧語”的标簽。
她不知道的是阮娘不止會“花言巧語”,還會“甜言蜜語”。
隻見阮娘扶着一名長相年輕的‘小老太’出來,嘴裡還甜甜說道:“奶奶,這就是茶茶,是不是很漂亮。”
面對宋淑芬的打量,餘茶依舊端坐在輪椅上,夏風吹不動她的身形,但吹起了她的唇角。
“奶奶好。”她說。
“我叫你阿茶吧。”宋淑芬對她倒是不熱情也不冷淡,是剛剛好的待晚輩之禮,但她笑得有幾分溫柔,“我們家阮娘的脾氣有時候不是很好,如果有哪裡不讨喜了,請你多包含幾分,别罵她,把她交給我,我會重新教導的。”
這話明裡暗裡都在護着阮娘,餘茶當然不會順勢說“好”,她隻看一眼被宋淑芬的話感動得熱淚盈眶的阮娘,說:“她是我娘子,發點脾氣是應該的。”
這話讓阮娘又小小地感動了一番,她悄悄扯了扯還想說話的宋淑芬的衣袖,“奶奶,茶茶還給您準備了一車的禮物,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少女的語氣帶着些讨好,似是不想讓老人家繼續敲打某人。
餘茶又無端輕笑,小小見了,繼續給阮娘貼标簽——識時務。
一車的禮物換來了一句“你們倆要好好過日子”,餘茶點頭,然後讓方葵和小小把馬車上的東西搬進屋裡,宋淑芬的房間放不下,便分了一半放到阮娘的房裡。
她的房間也不大,還有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彈弓、一個縫得很醜的人偶、一頂編得不太圓的草帽、幾隻草編的醜蚱蜢,以及一把破舊缺口的大刀。
可以瞧得出房間主人的手藝不大好。
阮娘見餘茶盯着那把大刀,心下微慌,不問自招:“這是虎妞送的,說是給我防身用。”
還有别的用處,但她直覺還是不要說太多的好。
餘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直将她看得心底發毛才大發慈悲地開口:“你會耍大刀?”
阮娘猶猶豫豫,半誠實道:“會一點。”
餘茶“嗯”一聲,又補充:“挺好的。”
好在哪呢?好在能威懾心懷不軌之人,好在有自保能力。
午後是餘茶每日必做之事——睡覺,還要拉着阮娘一起睡。
于是阮娘在奶奶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下,扭扭捏捏地将餘茶帶回自己的房間。
她的床雖然沒有餘宅的軟,但是被子卻被奶奶洗得很幹淨,淡淡的皂角味帶着關愛湧入鼻頭。
阮娘機械地搖着蒲扇,忽然就有些睡不着了。
不知奶奶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孤單?沒人同她講話時,會不會像住在村頭的李奶奶那樣天天坐在門口望着女兒出嫁的方向發呆?
應當不會,她未出嫁前,奶奶就經常不着家,好似手裡的事情總忙不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