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難受?”
“……嗯。”
林遠楓看着他猶豫的樣子,連本來想問的“能說說嗎?”都咽了回去,心想先跟他聊聊冷戰的事情,蘇然卻開口了:“那天晚上,我在猶豫要不要跟你道歉,汪成找我,告訴我說衛強在他們開學後不久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
林遠楓沒什麼表情,淡淡道:“割腕。”前段時間他們在群裡讨論過。
“你果然知道。”蘇然還是盯着床沿,不敢看林遠楓的眼睛,“我是很讨厭他,甚至可以說憎恨,但我從來都不希望他去死。”
呵,自殺都便宜他了,淩遲還差不多。
“他家很有錢,他父母對他養而不育,在他不管是做了好事還是錯事的時候,家裡都沒人表揚或管教他,于是他便覺得他做什麼都無所謂,繼續我行我素。”
“這點我倒是聽說過。”林遠楓說,“也就是說是家庭原因導緻他形成了錯誤的價值觀?”
蘇然點點頭,然後又輕微搖了搖頭,道:“不完全是。”
本來是要說他們兩個之間的誤會的,不知怎麼就談到了衛強身上去了。
不過林遠楓看得出來蘇然很珍視他們曾經的友誼,便陪着他回憶和梳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不是‘好’學生嗎?”
“記得,你說你想打破一些規則。”還帶他翻了次牆。
“嗯。我想做個品學兼優、與同學和老師們都能融洽相處的學生,但我很早就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成績優異自然受老師重視,再加上校規班規我基本沒觸犯過,衛生、紀律等方面也算不錯,從我一年級被老師任命為班長起,我就逐漸發現我備受老師的青睐。”
“我也不是自誇,但很多同學都喜歡我、欽佩我,時不時還會送我一些小零食、小玩具什麼的。這是真的,你可以去問孫柚一。”
林遠楓笑着打趣了句:“那看來你小時候還是個團寵。”
“可能吧。”蘇然的表情緩和了些,“我本來挺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的,但時間長了,總會引起一些人的嫉妒,甚至遭到排擠。衛強就是那幫人之一,隻是當時我不知道,而我們之間的摩擦和沖突相對很少,所以至少在我心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林遠楓走過去,挨着他坐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道;“你沒做錯什麼,不用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我知道,”蘇然有些想靠在他身上,但還是忍住了,“所以我并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日常言行舉止,後來有所收斂是性格原因。”
“他父母對他不管不顧,但物質需求全部滿足。他奶奶很溺愛他,什麼事都圍着他轉,在學校裡這種中性地位被取代,的确心有不爽。”
“他不爽就能為所欲為?”
“老師有管,尤其他成績隻是中等,紀律也不是很好,因為各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老師教育過他很多遍,但據我所知,80%以上的情況中老師都會提到那些所謂的‘優秀學生’,我也在其中。老師會跟他說什麼,你大概能猜到吧?”
“能。”像某某某學習,你看他怎麼怎麼優秀,你又是什麼樣,不好好學習以後就沒出路……諸如此類的話林遠楓早聽爛了。
“我能理解被與‘别人家的孩子’比較的心情,因為比我更優秀的人還有很多,我媽時不時就拿他們給我‘勵志’,聽多了誰都嫌煩。”
說着,蘇然突然轉頭看他:“你以前有補過課嗎?”
“當然有,不然光靠我自己、在一年之内我怎麼可能從普高線到重高線?”
“我是說小學——你不會小學就開始混了吧?”
林遠楓看着他那真誠發問的眼神,不禁揉了把他的頭發,笑道:“那得多早熟啊?我不至于。不過小學的時候是補過,因為那時候我成績一般,我爸媽對我期望也挺高的,剛上初一那會兒還給我請過一對一,但我學不進去,慢慢地就放棄了。”
“好吧,”蘇然的頭又垂了下去,“說個有點氣人的事實,我從來沒報過班,不論是課本知識撿漏或者拓展,還是各種興趣班,都沒有過。”
從未報過補習班,平時也隻是跟着老師在學,課外并沒有花什麼時間,成績卻能這樣好,我男朋友也太牛逼了吧?林遠楓想。
“你這叫‘有點’氣人啊?”林遠楓一手捏着他的臉,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不過還是笑着的,“小刺猬,你很優秀,也很可愛。”
“滾啊,别把可愛一詞用在我身上。”
蘇然往旁邊挪了點,林遠楓也稍稍挪動,像耐心靠近自己的獵物:“為什麼不?你就是很可愛啊。”
“……哦,你也是。”手足無措而臉紅的樣子。
林遠楓當他是在玩“反彈”,為了弄清蘇然難受原因,他又說:“你的意思是他本來就不服氣,而你又沒補過課,他心裡更加讨厭你。可是不論你們曾經玩得多好,後來你也看清了他的本質,他死了,你就是再痛心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高燒啊。”他為什麼能心軟到去慈悲這樣的人渣?
蘇然搖了搖頭,說:“我沒想把自己弄成高燒,隻是我當時狀态不好,心裡實在太難受,渾身冷熱交加,所以想用水讓自己平靜。”
人渣的死亡,能讓他如此心痛?
蘇然又轉頭看他:“但那隻是導火索,真正令我心裡難受的,是你多次因為我,承受了太多本與你無關的事。”
是林遠楓想偏了——原來他是在擔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