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鈴聲尖銳地撕破了校園凝滞的空氣。人流如同開閘的洪水,喧嘩着湧向出口。她混在其中,腳步依舊帶着虛浮的飄忽感,像一葉随時會被浪潮卷走的小舟。後背那冰冷的烙印并未因白晝而消散,反而在人群的推擠和嘈雜中,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絲絲縷縷地散發着陰寒的惡意,讓她脊背僵硬。
額角的舊傷在喧嚣中隐隐跳動,鈍痛拉扯着神經。書包帶子深深勒進肩膀,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提醒她後背那無形的重負。她低着頭,目光死死鎖住自己移動的腳尖,試圖在洶湧的人潮中辟開一條隻屬于自己的、相對安靜的縫隙。周圍同學興奮的交談、打鬧的笑聲、書包碰撞的悶響,都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甚至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失真感。
“宴曲,這邊!”
一個清亮、帶着不容置疑的熟悉聲音穿透了嘈雜的聲浪,像一隻溫暖的手,穩穩地抓住了她即将被沖散的意識。
她猛地擡頭。
林聽正站在側門旁邊一株老槐樹的陰影下,朝她用力揮手。夕陽的金輝穿過稀疏的枝葉,在她圓潤的臉頰上跳躍,映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帶着一種“我就知道”的笃定笑意。她背着書包,沒有和其他同學結伴,顯然是在專門等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澀,瞬間沖上她的喉嚨。她下意識地想低頭躲閃那過于明亮的目光,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着,踉跄地撥開人群,朝着那片樹下的陰影挪去。
“磨蹭啥呢?再晚點巷口那家烤紅薯都要收攤了!”林聽的語氣輕松得如同她們之間從未有過數月的疏離和冰冷的走廊對峙,自然地伸手想去接她沉重的書包。
就在林聽的手指即将碰到書包帶的瞬間——
**粘膩!纏繞!鱗片的冰冷感!**
幻覺如同條件反射般再次襲來!她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氣,抱着書包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戒備地後退了半步,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林聽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住,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隻是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的心疼。她沒有絲毫尴尬或退縮,極其自然地收回了手,轉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書包側袋,發出嘩啦的聲響:“嘿,别緊張!不搶你的。看我帶什麼好東西了?”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帶着舊日分享秘密的狡黠,“我爸出差帶回來的,超——濃的巧克力!掰開裡面還有流心!就剩最後兩塊了,便宜你啦!”
這拙劣的轉移話題和誇張的語氣,像一陣帶着甜香的風,吹散了瞬間凝結的緊張空氣。那濃郁的巧克力香氣仿佛透過書包布料鑽了出來,帶着一種屬于“正常”生活的、令人安心的甜膩。她緊繃的肩膀極其細微地松弛了一絲,抱着書包的手指不再那麼用力到指節發白。
林聽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松動。她沒有再試圖靠近,隻是轉過身,示意她跟上,腳步放得很慢,與她保持着一步之遙的、剛剛好的距離。“走吧?再晚天就黑透了。我媽今天炖了排骨湯,說天冷喝點暖身子。啧,肯定又放多了鹽,齁鹹齁鹹的……”林聽自顧自地絮叨着,聲音不高,卻像一條平穩流淌的小溪,填滿了兩人之間沉默的間隙。話題瑣碎平常——抱怨作業太多,八卦某個老師的新發型,吐槽食堂永遠不變的菜色……内容本身毫無意義,但那喋喋不休的、充滿生活煙火氣的語調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屏障,将四周嘈雜的人聲和那些若有若無投來的好奇目光,都隔絕在了外面。
她們就這樣一前一後,沉默地彙入了放學的人流,又漸漸偏離了主幹道,拐進了通往她們家那片舊居民區的小巷。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隻在天邊殘留着一抹黯淡的橘紅。暮色四合,巷子裡的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在青石闆路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氣變得清冷,帶着深秋特有的、草木衰敗的幹澀氣息。巷子變得安靜,隻剩下她們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回蕩。
林聽依舊走在前面半步,背影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帶着一種奇異的堅定。她沒有再刻意說話,隻是偶爾會側過頭,飛快地瞥她一眼,确認她還在跟着。那目光不再帶着探究,隻有一種安靜的、持續的陪伴。
巷子深處,風吹過牆頭枯萎的藤蔓,發出細碎的、如同低語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一瞬間竟與她噩夢中屍骸冰裂的“咔咔”聲隐隐重合!她腳步猛地一頓,心髒驟停,後背的冰冷感驟然加劇,如同冰水灌頂!呼吸瞬間變得急促,目光驚恐地掃向黑暗的牆角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