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細雨沙沙,打在防水油布上的聲音像千萬隻春蠶在啃食桑葉。雲清岚盯着沙盤上錯綜複雜的溝壑,感覺自己的思緒比那些被雨水沖散的沙線還要淩亂。
“此處地脈走向與淩霄閣後山倒有七分相似。”金子墨将三枚銅錢按進沙盤西北角,“隻是多了層腐骨煞氣,若是在洞内無法封印住,我們要将它引導此處……”
聶鵬海突然抓起一把朱砂,揚手灑在銅錢周圍。細密的紅砂在空中竟自行排列成九宮格,落地時恰好将銅錢圍成三才陣勢。雲清岚看得分明——這是書上寫的什麼陣法來着?可師兄施法時分明少掐了兩個訣。
“土藏礦生金,金凝結生水,實勝虛,”聶鵬海在沙盤上劃出三道深溝,劍氣激得銅錢嗡嗡震顫,“所以當年布陣之人特意……”
“特意用青玉為基,水屬性靈石為引。”雲清岚突然接話,指尖凝出一點寒芒點在銅錢中心。這是他唯一記得的陣法要訣——當年師尊考校功課時,他靠這招蒙混過關。
帳内突然安靜。金子墨的眉毛高高揚起,聶鵬海則露出見鬼似的表情。
“雲師弟。”聶鵬海突然大笑,震得帳篷頂上的積水簌簌下落,“你該不會是把《陣法入門》倒着背的吧?”
雲清岚耳根發燙,他看見金子墨悄悄抹去了沙盤邊緣正确的陣紋,重新畫上錯誤的導靈線——這個總是闆着臉的陣法師,此刻嘴角竟有一絲松動。
“進洞後跟緊我。”聶鵬海突然按住他肩膀,“那些勞什子陣法……”暴雨聲中,師兄的聲音撲面而來,“自有師兄替你劈開。”
帳外傳來陳家兄弟姐妹争執的聲音,隐約聽見“師父偏心”的字眼,雲清岚望着沙盤上漸漸被雨水沖垮的陣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個雪夜。彼時剛入門的他凍得握不住劍,是聶鵬海把自己的貂裘裹在他身上,說出的也是這句“有師兄在”。
雨幕深處,一縷鮮紅衣角掠過營地邊緣,轉瞬消失。
晨霧未散時,衆人已在蛇窟入口集結。雲清岚注意到徐琬莠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想起昨夜帳中他讓白芷從試藥者身上取下的樣本一直研究到深夜,直到熬不住才散了,匆忙之下也做出了一些眉目的丹藥,白芷感激不已。兩人似乎在一夜之間成為好友,在洞口處交談甚歡,見此,雲清岚也展開笑顔,總算是看到白芷有點精神氣了。
不一會兒,聶鵬海率走到洞前,引領衆人。
“跟緊了。”聶鵬海的聲音在洞窟中蕩出奇特的回音,“這裡面連影子都會咬人。”
随着一道道道照明術同時亮起,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也被照的一清二楚,有些痕迹被聶鵬海先前破壞掉,看不清原來的面目。
随着越來越深入,從原先洞口能并列四五人的寬度變得越來越寬敞,裡面大有乾坤,洞内幽暗潮濕,千萬年凝結的鐘乳石如倒懸的利劍垂挂洞頂,表面布滿蜂窩狀的蝕孔。石筍叢生的地面滲出黑色黏液,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岩縫間攀附着熒光菌絲,在黑暗中勾勒出詭谲的脈絡。水珠從鐘乳石尖端滴落,在積滿腐殖質的水窪裡激起一圈圈泛着磷光的漣漪。空氣中飄蕩着礦物與腐肉混合的刺鼻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粘稠的毒霧。
“咳咳,這鬼地方……”聶鵬海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雲清岚立馬扣住他手腕,師兄重傷剛好又勉強來這兒,确實強人所難了。
“無妨。”聶鵬海甩開他的手,“上次來時這些空氣還沒這麼污濁,臭氣熏得人眼睛疼。”大家進洞前也提前服了“清心丹”,但對于這裡面黏糊糊令人沉重的空氣都皺起眉頭。
兩個時辰後,衆人在一處鐘乳石林立的洞廳休整,此處地勢寬敞,空氣也稍微好上一點,解開臉上的面紗,似乎感覺人都活了過來 。
雲清岚也沒閑着,指尖撫過岩壁上凸起的符文,那些扭曲的筆畫在照明術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澤,是更古老的文字,有新的劃痕印在舊的符文上,改寫了一部分内容,沒想到古文都消失很久了,魔修裡面竟有此人物。忽然他注意到角落裡有個陌生的淩霄閣弟子——那人生得極普通,正低頭整理綁腿,可他的一舉一動熟悉的卻讓雲清岚心頭一跳。
好像在哪兒見過,可門中的弟子又不會一一記得。
“雲郎~”柳如煙突然貼過來,桃色衣袖帶起一陣甜膩香風,“走了那麼久,人家腳都酸死了,哎呀,這些黑漆漆的東西是什麼,人家好怕怕……”她話音未落,那個陌生弟子手中的水囊突然爆開,引來衆人的側目。
“我這還有多的,拿去吧,”桓樂詠取出另外一個水囊給他,那位弟子點了點頭,沉聲說了聲謝謝。
聶鵬海冷哼一聲,站了起來,“要發騷出去發!”
“真是無趣!!”柳如煙别過臉,“這種時候應該多些愛護我這個弱小的女子~”
“……”在座的各位各忙各的,根本懶得理會她,氣的柳如煙還想找雲清岚,而他不知何時悄悄的離開了現場。
一番修整過後,諸位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