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汀在更衣室卸着假發片,門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敲門聲,她盯着鏡中臉上殘留的油彩,恍惚覺得自己竟真的成了聖女貞德似的——她早已與貞德共情了,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她在終幕落下的眼淚不是假的。
房門被門外的聚集的攝影師和記者們硬生生推開一到縫隙,安芷汀聽到“啪”的響聲,她連忙回頭,發現是鎂粉攝影機在閃光。
“女士,女士!您對拿破侖四世的掌聲有何回應?”某位記者居然用銀質煙盒卡主門縫,試圖将留聲機話筒伸進來。
安芷汀一驚,連忙後退兩步。
門外的吵鬧聲和熱議聲更大了,她就算不開這扇門,這扇門也早晚會被這群記者硬生生撞開。
門縫下塞入的物件越來越多,這些物件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名片、各種顔色的玫瑰花,有浸着紅酒的男士手帕、寫滿贊美詞的台本,甚至還有把表白信附帶家族勳章塞進來的——這些禮物在波斯地毯上堆成小山,還有增多的趨勢。
走廊深處炸開軍靴鞋跟的踩踏聲,德比恩和波裡尼跟在菲利普身後,從長廊另一側快步走來。
菲利普伯爵身穿軍禮服,黑色的披風随步伐走動揚起,他用他那黑色手杖重重叩地,嚴肅說道:“以君主之名,三分鐘内請各位清空走廊!”
有一小部分記着仍不死心,卻被菲利普再次警告了一遍,這回人群才開始褪去,不一會兒走廊裡就安靜了下來。
菲利普敲了敲門,溫聲道:“克裡斯汀,我可以進來嗎?”
房間裡的安芷汀被之前門外嘈雜的動靜吓到了,躲在角落裡,她現在不想看見任何人,除了埃裡克——她要和埃裡克分享自己的心得,想必埃裡克也會表揚她的,她今晚發揮的不錯。
見屋内沒有動靜,菲利普歎了口氣,他将拿破侖四世的懷表挂在門把上。
他輕輕說:“克裡斯汀,我知道您被那些記者們吓到了,我也十分關心您現在的狀況。君主命我過來傳達他的意思——您現在有二十分鐘整理儀容儀表,請您務必穿好西式禮裙……”
他頓了頓繼續說,“拿破侖四世希望在座鐘敲響八下時,看到您出現在他的面前,為他清唱馬賽曲。”
安芷汀臉色瞬間白了,她不覺得被君主找上能是什麼好事情,她更沒有拒絕的權利,隻是……她不會唱馬賽曲,她一個中國人,怎麼會唱法國國歌呢?
她在房間裡環視一圈,這裡大多放的是東方歌劇團的道具,裡面唯一一件西式長裙還是尺寸有問題的。
安芷汀比量了一下,以她一米六八,九十斤的身材來看,她勉強能穿進去,但是會非常緊。
抹胸裙沒有肩部吊帶,全靠後背的綁帶和胸托承受裙擺的重量,安芷汀咬咬牙把自己硬塞進去後,卻發現她根本系不上後背的交叉式系帶。
“伯爵先生,”安芷汀慢吞吞說道:“這件裙子我穿不上,我夠不到身後的系帶,可不可以請您……”
可不可以請您叫一位女士過來,幫忙穿裙子——安芷汀想表達的意思是這樣的,但在菲利普聽來,似乎是她想邀請他進去,并幫她穿衣服。
菲利普果不其然挑了挑眉,他在她話都還沒說完的時候,一腳踹開房間門,大步走了進去,德比恩和波裡尼被吓得趕緊轉過身去,生怕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安芷汀瞳孔驟縮,當即尖叫起來,菲利普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環抱住她,并用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噓,小克裡斯汀,别叫。”他豎起一隻手指,輕輕放在唇上,“轉過身去,我幫您。”
她拒絕的幹脆利落:“不!你出去!”
菲利普不容拒絕的掰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體轉了過去,怕她反抗,他把她推到牆壁前,用一隻膝蓋抵着她的腰窩。
他說:“我們快一些,你放松點,不會痛,很快就好了。”
說完,他手裡的兩條系帶重重一抽,勒的她頭暈眼花,呼吸不暢,安芷汀咬牙切齒道:“輕點!”
菲利普輕笑一聲:“遵命,女士。”
“對了,克裡斯汀,您的束腰呢?”
“我不需要綁束腰!”
“也是,确實不需要,您的腰不僅具備美感,看起來也足夠的細。”
說完,最後一根交叉的帶子被他系好,安芷汀回身瞪了他一眼,順勢擡手就要抽他一巴掌,菲利普預判了她的動作,捏着她的手腕把她從房間裡拉了出來。
“走吧,時間快到了,最好不要讓他多等,不然會很麻煩。記住,見到君主要行屈膝禮,切記!”
八點鐘他們準時趕到三十七号包廂,包廂的鎏金門在她背後開合——這個包廂比她想象中要大少不上,看上去更像一間卧室。
年輕的君主坐在最遠端靠近幕布的座位上。
他輕輕擡眼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對身邊的近衛軍們命令道:“夏尼伯爵先生留下,剩下的人,全都出去吧。”
屋内的幾名近衛軍全部離開,菲利普站在角落的陰影裡,見安芷汀一直沒說話,也沒有動作,他神色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拿破侖四世率先開口,似乎怕她聽不懂,他說法語的語速較平常慢了些:“您好,來自東方的姑娘。您是否已經做好準備,為我清唱馬賽曲?”
“請原諒我的僭越,陛下。”安芷汀行屈膝禮時,發間殘留的銀粉簌簌墜落在波斯地毯上,“馬賽曲不在東方劇團的演出目錄中。”
白手套撫過椅背雕刻的皇家紋章,拿破侖四世并未生氣,而是微微一笑道:“怎麼,這首歌曲不配被您的異國歌喉诠釋嗎?”
她垂着頭顱,視線落在對方軍裝的紐扣上,那裡凝着一滴香槟酒漬,她輕道:“正因它承載着法蘭西的靈魂,我才不敢用我的異鄉音去亵渎它。”
靜默中傳來懷表齒輪的咬合聲,以及拿破侖四世的指節在座椅扶手上的輕扣聲。
“您說的對,想來我也不應該為難您。”他竟輕輕笑了一聲,“那麼,您過來坐下吧。”
安芷汀的動作微微一滞,驚奇于拿破侖四世竟然起身牽起她的手,帶她落座。
他說,“既然不會唱馬賽曲,那就唱些别的吧。”
安芷汀頓了一下,清唱了一首茉莉花。
唱畢,拿破侖四世拍手鼓掌,他說:“每周日下午,我的私人禮拜堂需要聖歌撫慰,您是否有意願來清唱頌歌?”
“我不會唱頌歌。”
“不要緊,唱安魂曲也可以。”
“安撫誰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