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僅在晉江發布,請支持正版。
2025年2月2日。
————
又是一年大雪紛飛。
萬裡銀裝肅殺時,夕雲山依舊芳草萋萋,溫泉汩汩。
白羽枕着臂,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忘憂泉邊柔韌的青草地上。青草香氣幽幽而來,沾染在潔白的衣裙上與烏黑如瀑的發裡,滿身沁爽。
她呆望着幽遠天空中散落而下的白雪。那種風雪不沾衣,嚴寒不欺身的感覺令她心頭湧上安心與惬意。
六年之約快要到了……
密睫下的烏瞳漸漸深邃,回憶如雪片紛飛而至……
*
五年前的冬日也下着大雪。
那時她十歲,一身男孩裝扮,栖身在景陽城外廢棄的荒廟裡。
四野積雪深至腳踝,人迹罕至。
三日未進食,饑寒交迫。她的面色慘白,攏了攏寬大的衣衫,瑟縮着身子,暈暈晃晃地向景陽城外的廚餘堆走去。
那是她唯一能尋到食物的地方,再不去到了黃昏農戶便會來清理,隻怕什麼都沒了。
她餓得腿腳發軟,寒風也趁火打劫卷走了衣内殘留的餘熱,腦袋愈發沉墜,眼前也模糊起來,隐約見到了不遠處髒污的廚餘。
冰冷卻又渴求。
雪力阻礙了步子,行動變得滞緩,一聲悶哼伴着沙啞的破雪聲,她倒在了雪地,想爬起來,眼前卻滿是花色。
永遠沉睡在這片白茫中,該是純潔的吧……
可惜,終是未能填飽肚子,做了個餓死鬼。這是她在阖上眼皮時最後想的。
空寂中已沒了時光,她好似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化作了一片輕盈的白羽,縱情恣意。
她不再感到饑餓,不必再翻找肮冰冷的食物,身子也無了知覺,不再感到寒冷,更不用躲躲藏藏,活得像隻陰暗的老鼠。
已許久未如此舒适過了。
貪享時,耳旁卻回蕩起了爹娘臨死前的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活着似乎太過沉重。
她仍想要答應,卻使不出半分力氣,試了又試,終是累了,安然接受了一切。眼角滾過一滴炙熱,唇邊泛起了淺淡的笑,無聲道: “爹……娘……我想你們了。”
白羽靜谧地落在了湖面上……
“醒醒……”
“醒醒!……”
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湖面的平靜,白羽好似在湖中動蕩,加劇的震晃,蓦地将她從沉寂中抽離。
顫動的眼睑撐開了一條小縫,睫上的雪在睜眼時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去。
她見到高大的身影,與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
瞬間,眼又無力地阖上。
迷迷糊糊中,一股溫潤的水流從唇間流淌,通往喉中,暖入心裡。
身子被擺弄着,趴在了寬大溫暖的肩頭,起起伏伏。她沉溺在這安穩與舒适中甜甜睡去。
嘲笑,欺淩的聲音伴着一疊邪惡的笑将她若有若無的意識聚攏,圍上耳側。
“瞧這愣小子背了個乞丐……”
“不如抓了他們去做童子祭,換些賞錢?”
“我看行,一個乞丐,一個愣子死哪兒不是死。”
“你們!……”清潤的聲音忽地憤怒。
話語間,似乎有年幼的孩童在漸遠漸近地唱着童謠:
“神女,神女快快現,
莫叫童子把命喪,
一人祭天救萬民,
功德無量好升天。”
白羽心頭一緊,虛弱無力的眼皮眨了眨,身子在動蕩後摔地翻滾,聽見拳打腳踢與悶哼的聲音。
“無賴!”一聲呼喝,打聲愈烈。
……
當她完全清醒時已在一家屋裡的床上,第一眼便見到那個身材高大,模樣憨厚的少年。他臉上挂着彩,塗了些藥膏子。
“是你救了我?”
她睜着迷茫的大眼四處望了望。普通人的家,布置素淨,收拾得井井有條。
暖白的床帷間彌散着幹淨的皂香氣與陽光的味道。
若是以前,她見了人定會慌忙躲避,可此時不再害怕。
少年點點頭,又立馬撥浪鼓似地搖搖頭,“我叫阿卓,你病了,在我家住着吧。阿爹、阿娘都是好人。”
他端來溫着的藥,舀了一勺喂在她嘴邊,卻被有些頓滞的手接了過去。
尚有稚氣的聲音赧然道:“謝謝你,我自己來。”
阿卓歪頭,漆黑的眸子微微打量,沖她笑,“你叫什麼名字?”
緊抿的唇在想起那個夢時開口道:“我叫……白羽。”這麼說後她笑了笑。
相處了幾日,他并不像那幫人說的愣,隻是有些傻乎乎的。
與城裡小孩玩時,白羽常低着頭,與人生分。
阿卓為了逗她開心,想到什麼,忽而向她笑了笑,問大家:“你們說什麼東西最白。”
鄰家女孩慕雲蝶忽閃着大眼道:“是雪。”
阿卓搖搖頭。
縣令的兒子林風說:“是紙。”
阿卓又搖搖頭,見大夥猜不出,笑起來,“告訴你們吧,是白羽。”
白羽聽見這個答案時有些羞赧,唇角卻在泛笑。
慕雲蝶跑來,抱着白羽的胳膊笑嘻嘻,“那不就是白羽哥哥麼。”
林風不服氣,“憑什麼說是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