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光白晝,卻不見太陽。
白羽蓦然回首,遠處淩亂的枝條下,依稀可見柔汐以及重月高大的身影。
她疑惑地走近兩步,又停了下來,心中抗拒什麼,不想離得太近。
此時重月正背對着她,鏟了幾鍬土填在了剛栽下的小梅樹下。
“不用,我力氣大,不累。”他的聲音裡有些淺淡的笑意。
這傻子,當真憐香惜玉。白羽垂眸輕歎,卻生不起氣來。
“這就是你念着的阿卓?”小白忽問。
“嗯。”她的唇角抿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微微颔首。
“我看他傻大個,肯定長得不怎麼樣。”這麼說時它蹲在肩上沉下眸子,不屑道,“他對别人好,可我隻對你好,不許再想着他了,聽見沒有,蠢丫頭。”
“好了,知道了。”白羽怏怏不樂,聲音低低的。
少頃,重月夯實了土,行禮告辭,“柔汐姑娘,謝謝你了。”
從林中出來時,他依舊背着身子,拎了一株結了花蕾的小樹,似是……白玉蘭?
這是?……
大抵是柔汐将不喜歡的白玉蘭換掉,送給他了吧。
她如此想着,發覺此時的柔汐矜持有禮,清純優雅,并不似魅惑人的樣子。
這記憶是在魅惑悲天前,還是之後?
重月已離了園子,柔汐送别後又去了小樹旁,似乎正在施法。
白羽疑惑的眼眸動了動,随她走到斜下方的角落,此處柔汐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柔汐的一舉一動。
雖然她知道即使面對面,柔汐應該也看不見她,可她害怕無意間的對視。那是一種潛藏在暗處本能的害怕,就好像兒時她女扮男裝害怕被人發現一般。
一滴血珀自柔汐的心口遊離而出,渡入了樹中。
“最近我常常忘事,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爹爹也不告訴我。我以後會不會連爹爹和重月哥哥都忘了?”
她的額頭輕抵在樹上,閉上了眼,似乎隻有眼前這棵小樹可以依靠。
握在樹幹的手有些無力,喃喃道:“這滴精血與我神識相通,可助你成長。我未曾告訴重月哥哥我病了,若有一日我把他和爹爹都忘了,希望你能替我記住這裡的一切,看看風,看看雪,看看梅園,再看看他們……”
她的聲音低柔平淡,卻又摻雜着破碎的憂傷,如同一盆剛結冰的水,看似平靜,卻已結滿霜花,凍心徹骨。
看來這是柔汐生前的記憶。
或許是因情緒感染,又或許有些同病相憐,白羽心頭蓦地流過酸楚,終有一日,她也會悄然離他遠去。
正欲說些什麼,漩渦毫不留情地将她瞬間卷走。
這次不在梅園。
腳下是石闆鋪砌的地面,在前方光源下散射出幽幽藍光,顯得此處陰冷而又詭異。
她一擡頭,乍然吓了一跳。
眼前一堵石壁上,左右各騰躍着一團藍色火焰。
那火焰下的石雕燈台青面獠牙,圓眼怒瞋,如地府索魂的惡鬼一般。
白羽背脊一寒,下意識地轉身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上不見頂,下不見地,僅腳下一塊立身的石台。
整塊地陰冷空寂,無任何聲音,如死了一般。
她心頭一慌,這是來了哪兒?
忽地目光頓滞,想起了小白,小白呢?小白去哪了?
丢失與孤寂的雙重恐懼中,她的心如篩豆子七上八下,急得快哭出來,一邊埋怨自己沒将它抓牢,一邊慌忙喊道:“小白……小白!……”
此地雖空曠,卻并無回聲,氣氛愈加古怪。
須臾,遠處有翅膀的撲撲聲,黑暗中冒出白色的一點,漸漸放大。
是小白。
她開心得躍躍欲跳,随手拭去了隐在暗影中的淚,将它接住。
“我可算找到你了,蠢丫頭。”小白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打量她,“你的手怎麼濕乎乎的?”
“沒什麼,我還是将你塞進衣裡,免得你又丢了。”她的聲音還殘餘着悶悶的鼻息,說着一把将它揣進了懷裡。
“欸……”小白伸出腦袋,“蠢丫頭,你師傅在那邊跟人打鬥,可我進不去,好像有堵無形的牆立在那裡。”
“師傅?你見着師傅了?快帶我去。”白羽剛邁出腿,打了個趔趄又退了回來。
腳下如無底深淵,讓人寸步難移。
小白吓得籲了口氣,忙說道:“我試過,這黑暗下似乎無底,除非你能飛過去。”
白羽想起什麼,摸上腰,正摸着,心中一驚,又左右來回摸了摸,腰上的劍竟不翼而飛。
此時她才反應過來,似乎進來時腰上便已空了,想必落在了現實中的梅園裡。
無法禦劍,這可怎麼辦?
正愁思着,那堵牆内有了動靜。
“嗚——嗚嗚——”
“唉……”
白羽汗毛一奓,這鬼地方傳出這麼哀絕綿長的女子哭聲,好似地府冤死的女鬼一般。
隻是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耳朵貼在石壁上,躊躇中向裡面的人問,“誰在裡面?”
那女子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陣,低聲自話,“水鏡重月影,殘梅獨傷春……”
重月?殘梅?莫非裡面的人是死去的柔汐?
可她怎麼會在這裡?
“能聽到我說話嗎?”白羽試問。
“……”
牆内沒了任何動靜,好似一切都未發生過。
白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蹙着眉驚望四處,“這地方也太吓人了,該怎麼出去?師傅也不知怎麼樣了?”
“不如你用傳音符試試?”小白提議。
“對啊。”她趕緊掏出傳音符,試了試,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