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丫頭。”耳邊似乎傳來罵她的聲音,蓦然回首,卻什麼都沒有。
一幕幕的回憶如潮水湧來,卻在退去時餘下滿目的殘缺。
“小白!……臭鳥,壞鳥,你到底去哪了?”她鼻子一酸,撲在床上大哭起來,褥子上似乎還殘留着它呆過的氣息。
她将臉蹭在上面,濕了一處又一處,直到哭累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迷蒙中她醒了一瞬,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青色。
身後的褥子有些空,透入了寒氣,冷飕飕的。她下意識地卷了卷褥子,有些費力,又扯了扯,似乎褥子挂在了床沿。
瞌睡氣中她沒了耐心,猛地一拽,将褥子撈了回來,緊緊卷住。褥子暖乎乎的,如烘過一般,讓人心生安祥,隻覺睡在其中便能做個美夢。
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小白,眼仍困倦着,手卻往床裡側摸了摸。
觸探間,冰冷的指尖碰到了熱乎乎的東西,本能地向深處探去。
熱源正在變大,好似一個大暖爐,将她的倦意烘得越來越深。
好舒服啊……
她下意識地貼近,臉蹭在暖爐上,一刻也不想分開。正夢見自己躺在柔滑的雲毯上,沐浴陽光。
一股力将她推遠躺平,她又滾了過來。
那暖爐不耐煩地又将她漠然推開。
她蓦地清醒,睜開了眼。
方才是什麼?在做夢?
她借着微光看了看身旁,似乎的确有個長鼓鼓的東西,用手摸了摸床頭的部分,好似摸到了柔軟的長絲?隻是長絲下的形狀不是很規則,就好像……好像……一個人的腦袋!
“啊!——”
她一聲尖叫,猛地彈坐起來,連滾帶爬地下了床。
那是個什麼?!總不會有人在她床上吧?這夕雲山還有誰?重月?!
對方在她的尖叫聲中撐坐起來,揉了揉還未睡醒的眼睛,“吵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聲音她從未聽過,并不是重月,此時更害怕了,收攏單薄的衣衫,哆哆嗦嗦,“你……你是誰?!為何在我的床上?”
說時急忙點亮了案台的燈火。
她又在警惕中退了兩步,眯着眼細瞅對方。
暖白色的床帳中對方雖垂着頭,不見正臉,但她确定是個從未見過的男子。一頭垂順的銀絲,左右對稱兩縷紅發,膚色白皙,穿着一身薄薄的紅領白衫。
這,這是個什麼怪物?!
她忽地想到什麼,驚慌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衣帶是緊的,褲子也還在。
對方扶額,似乎還在睡意裡沒有清醒,半晌也未回應。
她再次問:“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我除了是小白,還能是誰?”這麼說時他怔了一瞬,掀開眼皮打量自己,忽而驚坐起來。
昨日它滿心歡喜想去搜羅些禮物送給白羽,回來時見冰雪李樹的果子熟了,叼下了一顆順便帶給她,誰料那果子當即便消失了,再摘一顆又不見了。
那時體内膨生出一股力量,脹得它很難受,便去岸邊收拾它的禮物,卻不想腦袋一暈滾進了泉裡。
它也不知自己在水中泡了多久,竟沒被淹死,無意中還闖進了一個神秘的地方。此後它沿路走出,回到了泉底,那時的泉水寒冷無比,凍得它身子梆硬,費了好大的勁才撲騰上岸。回到紫藤居時已疲憊不堪,鑽進褥子便睡了過去。
怎麼一覺醒來,它竟變成了人?!
他摸摸自己的臉,猛然看向愣怔中的白羽,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她相信。
而此刻,白羽因他突然看過來,腦中還保留着怪物的印象,本能地警惕與害怕,吓得身子一閃,定睛一看,眼瞳卻似開了花般張得老大。
塌上的人鳳眼狹長,鼻梁清秀,薄唇如綻開微卷的嬌柔花瓣,加之光澤如緞的銀發,美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仙色,又有抹颠倒衆生的冶豔,好似仙境中盛開的一朵白蓮花,在仙人的醉畫間不經意地落下了一道朱紅,便成了獨一無二。
他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可此刻卻近在眼前,還在她的床榻上!……
容貌絕美,卻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模樣。
她的眼睫顫了顫,自語道:“小白?怎麼可能是小白?”
小白眉心一閃,無奈攤手,“那你覺得我是誰?”
白底紅紋,加上他親口承認應該錯不了。
小白沒有消失,它還在!
她本該激動得将他抱住,未來的夫君如此容貌,睡着都能笑醒才對,可在一瞬的慶幸過後,似乎心頭依舊空了一塊。
“你……你還能再變回去嗎?”
小白怔了瞬,“我不知道。”
她曾幻想過小白化身為人的模樣,可真變成人時又有些難以接受。
她明明可以抱着它又親又蹭,可此時……
他再也不是那隻日日被她捧在掌心可愛又賤兮兮的鳥兒。
她怔然望着他,望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小白不會回來了。
心酸如潮水噴湧,壓抑不住。
她忽地大哭起來,“你還我小白!我的小白明明不是這樣的——嗚——嗚嗚——”
“欸——你别哭——”他急忙下床捂住她的嘴,再哭他又不知該如何去哄了,冷不丁地蹙眉低低喝道:“别哭!”
那神情與他冷飄飄的仙氣全然不符,倒像是一個哄不好孩子威吓的長輩。
白羽被吓住,收斂了哭聲,試圖再次從他身上捕捉小白的影子。
近在咫尺的距離足以讓她瞧得仔細,斜飛的長眉入鬓,半嵌在長睑中的眸子黑白分明,映着一點燈火,幽亮深邃,眼尾有顆小小的淚痣。
她想起小白那雙可愛的小圓眼,又想起昨日尋不到它時哭過的委屈,推開他的手,聲音顫顫地埋怨,“我尋了你半日,還以為你沒了,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說完她癟着嘴又忍不住哭,“我的小白明明小小一隻,那麼可愛,它還需要我照顧呢……”
“蠢丫頭……”小白的眼眸在她最後一句時變得柔和,指尖拭去了她眼睑下哭花的淚,微微一笑,“别哭了,以後換我照顧你。”
這似乎是他許久的心願,他終于有手有腳可以為她做的更多,也終于有能力守住屬于自己的幸福。
比起鳥身,他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他的人,重月那傻大個休想搶去。
這麼想時他更開心了,蓦地将她拉進了懷中,緊緊抱住,好似稍稍松開,她便會被人搶走一般。
聽見蠢丫頭這三個字時,白羽再次确定他就是小白。
突然撞進的懷抱溫暖柔軟,衣襟内逸出清幽淡雅的香氣,那是熟悉的味道。以往她常用紫藤花為小白洗浴,還常調皮地将它埋在花瓣裡,久而久之身體便染上了花香。此時紫藤花早已散盡,而他也變了模樣,沒想到這味道卻留了下來。
或許因着情緣線,小白遲早會化身為人,隻是她真的會喜歡上他麼?
一隻柔軟的手輕撫在她的發上,将她渙散的思緒瞬間收回。她推開他,臉上霞色飛入耳根,“你……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