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醉夢熙自小便是那愛舞刀弄槍的本源狼女,身着素白衣衫的她,正于廊下清點箭簇為江湖曆練做備,身旁的戀人——覓家二舅伯覓坤的大兒子大風,正含笑為她遞過新制的箭杆,那場景原是江湖俠女夢與人間煙火氣最溫軟的交織。
身着素白衣衫的本源狼女八妹醉夢熙,正于庭院中低頭清點箭簇為江湖曆練做備,自幼舞刀弄槍立志成為俠女的她,指尖撫過鋒利箭镞時,身旁戀人——覓家二舅伯覓坤長子大風,正将新削的箭杆輕擱在她膝頭,檐下光影斜斜掠過兩人,将江湖夢與兒女情融作一幀日常的古風畫卷。
暮春時節,西子湖畔的醉府籠罩在一片濛濛水汽裡。青瓦白牆的院落中,垂柳依依,嫩綠色的枝條拂過九曲回廊的雕花欄杆,将細碎的陰影篩落在穿廊而過的穿堂風裡。八妹醉夢熙立在西廂房外的檐下,素白的羅裙随微風輕擺,裙角繡着的銀線狼紋在天光下若隐若現。她本是本源狼女,眉目間自有一股英氣,此刻卻微微蹙着眉,纖長的手指捏着一支雕翎箭,正對着天光細細查看箭簇的刃口。
“這簇三棱镞雖利,卻怕經不得硬物磕碰。”她輕聲自語,聲音裡帶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卻又透着幾分習武之人的認真。發間松松挽着個蠻夷髻,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被湖風吹得微微顫動。身旁的石桌上,整整齊齊碼放着二十支羽箭,箭杆是新削的白蠟木,透着淡淡的木香,尾羽則是潔白的鵝毛,在風中輕輕翕動。
“熙兒且看這支。”一個溫和的男聲自身後傳來。醉夢熙回頭,見戀人大風正從廊下的陰影裡走出,手中握着一支尚未安裝箭簇的箭杆。他是覓家二舅伯覓坤的大兒子,身着藏青色的對襟長衫,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指腹上帶着常年握鑿刀留下的薄繭。他生得高大魁梧,眉目卻十分溫善,此刻嘴角噙着笑,走到石桌旁,将箭杆輕輕放下。
“你瞧這節竹根,”大風用指節叩了叩箭杆尾部,“我特意尋了西湖邊的斑竹,竹節處最是堅韌,配上你那狼牙關的箭簇,想必能多添幾分力道。”他說話時,目光落在醉夢熙素白的衣袖上,見她袖口因常年挽弓磨出了細微的毛邊,眼底不由泛起一絲疼惜,卻又很快被笑意掩蓋,“昨日見你在演武場練箭,那支青骓箭的杆身怕是快吃不消了。”
醉夢熙拿起那支斑竹箭杆,入手微沉,竹節的紋理在掌心摩挲出粗糙的質感。她想起前日在湖邊練箭,一箭射出竟将百步外的柳樹枝桠射斷,當時大風就在不遠處的茶棚裡坐着,見她收箭時還笑着喊了聲“好箭法”,此刻想來,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燙。她低頭掩飾般地撫摸着箭杆,心裡卻像被春日陽光曬暖的湖水,漾起一圈圈溫柔的漣漪。
“這竹節倒是難得。”她擡眼看向大風,眸光清亮,“隻是你整日忙着打理船行生意,何苦為我費這功夫。”話雖如此,語氣裡卻滿是笑意。她知道大風自小跟着父親學做木工,一手刨鑿功夫出神入化,連府裡的老木匠都常誇他手巧。前日自己不過随口提了句想尋些堅韌的箭杆,他竟真的放在了心上。
大風聞言,哈哈一笑,伸手替她将額前的碎發攏到耳後,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溫熱的耳廓,引得她微微一顫。“為我的俠女備箭,便是天大的生意也得往後排。”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着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腔調,“再說了,你若真闖蕩江湖去了,我這箭杆做得不好,豈不是讓旁人笑話我覓家兒郎手藝不精?”
話音未落,一陣穿堂風卷着落花吹過,幾片粉白的花瓣飄落在石桌上的箭羽間。醉夢熙望着大風含笑的眼睛,忽然想起幼時在山野間奔跑的日子,那時她總覺得江湖遙遠,俠女夢不過是年少癡語,直到遇見大風,才知道人間煙火氣裡,也能生出這般熨帖人心的暖意。她低頭将那支斑竹箭杆與桌上的箭簇并排放好,心裡暗暗想着,待清點完這些箭支,定要讓大風瞧瞧自己新練的“狼牙射”,也好讓他知道,他備下的箭杆,絕不會被辜負。
廊外的西湖水泛着粼粼波光,遠處畫舫的笙歌隐約傳來,與近處風拂柳葉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将這片刻的溫馨,釀成了江南春色裡一壇微醺的酒。
醉夢熙指尖剛觸到箭簇的冷芒,忽聽得東廂房傳來琴弦輕顫聲——是九妹醉夢泠在試新得的冰蠶絲弦。那琴弦聲如西湖水漫過青石,裹着暮春特有的濕意漫來,驚得廊下築巢的燕子撲棱着翅膀掠過,尾羽險些掃到石桌上的鵝毛箭羽。大風見狀忙伸手去護,藏青色衣袖拂過之際,醉夢熙忽然瞧見他腕間纏着的布條滲着淺紅。
“又去船塢搬貨了?”她擱下箭簇,捉過他的手腕翻開——果然,前日被粗麻繩勒出的血痕尚未結痂,今早新添的擦痕正混着薄汗滲出血絲。這布條是她昨夜用剩下的素白緞子邊角料,原想給他裹傷時繡朵狼尾草,此刻卻被他潦草纏成這樣。
大風咧嘴想笑,卻被她指尖按在傷口上的力道硌得吸了口涼氣:“昨兒見你清點箭簇時盯着那支斷杆歎氣,想着去碼頭尋些老船木……”他話未說完,醉夢熙已從袖中摸出個青磁小盒。這盒子是三姐醉夢艾用杭白菊與薄荷調的金瘡膏,開蓋時溢出清冽藥香,她用指腹蘸了些,輕輕抹在他傷口上:“船木沉得能壓垮商船,你當自己是虎妞小葵家的二寶麼?”
話音未落,西牆根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兩人轉頭時,正見五姐醉夢紅蹲在太湖石後,懷裡抱着的紅綢包裹滾落在地,露出半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這是她今早從戀人馮廣坪的農具房順來的,原想磨利了給醉夢熙開箭囊封口,不想被撞見。醉夢紅朝他們擠擠眼,貓一樣靈活地翻身躲到假山後,卻忘了自己穿的绯紅衣裙還挂在石棱上,惹得廊下的醉夢熙忍不住笑出聲。
“你這幾位姐姐啊……”大風搖頭笑着,任由她用素白帕子替自己纏好手腕,“昨兒我路過前街,還見二姐醉夢甜蹲在燕子嚴的餅攤前,給新出爐的胡麻餅捏雞爪子印呢。”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醉夢熙素白羅裙的下擺——那裡不知何時沾了片柳絮,像朵被風吹落的雲。
醉夢熙正想回話,忽覺袖口一沉。低頭看時,竟是七姐醉夢紫養的那隻紫毛狐狸叼着個箭囊蹲在腳邊。這狐狸通身毛色如上好紫貂,唯獨尾巴尖沾着點墨漬——是前日偷叼六姐醉夢蘭的硯台時蹭的。此刻它爪子扒拉着箭囊上的狼頭刺繡,喉嚨裡發出“嗚嗚”聲,倒像是在催她快些收拾。
“莫不是紫姐姐又讓它來探信?”醉夢熙彎腰揉了揉狐狸的耳朵,那畜生卻突然跳上石桌,用鼻尖拱開她剛清點好的箭簇,喉嚨裡發出更急切的叫聲。大風湊近細看,才發現最底層那支箭杆上刻着細如蚊足的字——是“狼牙射”的箭路圖譜,定是昨夜他在燈下刻時,被這畜生偷瞄了去。
西湖的風突然轉急,将廊下懸挂的鯉魚旗吹得嘩啦啦響。醉夢熙望着石桌上被狐狸攪亂的箭支,又看看大風腕上新換的素白布條,忽然想起今早母親林秀琪在廚房熬的蓮子羹——方才路過時,分明見大姐醉夢香正往碗裡偷偷撒桂花,說是要給福州來的戀人聶少凱送去。這滿院的煙火氣,原比江湖傳說更讓人牽腸挂肚。
她重新拿起那支刻着圖譜的箭杆,指尖劃過凹凸的刻痕,忽然轉頭問大風:“你說……等我把這‘狼牙射’練熟了,去太湖邊射魚給九妹熬湯,會不會比她戀人覓兩哥哥撒的網更快?”話音未落,那隻紫毛狐狸竟“嗷”地叫了一聲,仿佛在替大風回答。
醉夢熙話音剛落,那紫毛狐狸忽然用爪子拍了拍石桌上的箭囊,喉嚨裡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她低頭細看時,才發現箭囊暗格裡還藏着半塊風幹的鹿肉幹——是前日大風去山中砍柴時獵到的野鹿,特意選了最嫩的腿肉,用荷葉包着在檐下晾了三日。此刻肉幹邊角被狐狸啃出了細碎的牙印,倒像是給箭囊繡了圈毛茸茸的花邊。
“這畜生倒比我還心急。”大風笑着揉了揉狐狸的腦袋,指腹蹭過它尾巴尖的墨漬,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方才路過前街,見燕師傅的餅攤新出了芝麻糖餡的胡麻餅,想着你練箭時愛吃些甜的……”話未說完,油紙包已被醉夢熙搶了去,素白的指尖捏起一塊餅,剛咬下便被燙得直呵氣,碎屑落在素白裙上,像撒了把碎銀。
“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大風無奈地替她拂去裙上的餅屑,目光卻落在她發間的蠻夷髻上——那是今早她自己梳的,狼骨簪子歪歪插着,幾縷發絲垂在頸側,被陽光照得透明。他想起昨夜在燈下替她削箭杆時,她趴在石桌上畫箭簇圖樣,墨汁不小心沾到鼻尖,自己伸手替她擦時,她忽然擡頭問“江湖上的俠女,是不是都不擦鼻尖的墨”,此刻想來,嘴角不由得彎起笑意。
忽然間,東跨院傳來二姐醉夢甜的驚呼。兩人循聲望去,隻見醉夢甜正追着一隻花公雞跑過月洞門,橙色的裙角掃落了牆根的薔薇,花瓣簌簌落在她提着的食盒上——那是給戀人燕子嚴送的午飯,此刻盒蓋半開,露出裡面用荷葉包着的糯米雞,正被公雞啄得直晃。醉夢甜邊追邊喊“你這偷食的畜生”,發間的雞毛撣子卻随着跑動來回甩動,惹得廊下的醉夢熙笑得差點嗆到。
“二姐又被雞追了。”大風搖頭笑着,伸手想替醉夢熙順順被風吹亂的發絲,卻被她側身躲過。她将最後一塊胡麻餅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去年她給燕子嚴送桂花糕,也是被雞追得滿院跑,結果糕點全撒在虎妞小葵的虎頭鞋裡了。”說話間,她已将箭囊系在腰間,素白羅裙随着動作揚起,露出裙擺下綁着的狼牙關短刀——那是父親醉合德用廢犁頭熔了給她打的,刀鞘上刻着小小的狼頭。
西廂房的窗紙忽然被捅破個小洞,露出三雙亮晶晶的眼睛——是六姐醉夢蘭帶着覓如和覓佳在偷看。醉夢蘭穿的藍色衣裙蹭到窗台上的墨硯,頓時染了塊深色,她卻渾然不覺,隻顧着朝醉夢熙比劃手勢,意思是讓她試試新做的鼠須箭靶。覓佳的亮黃色裙擺掃過牆角的螞蟻洞,立刻有幾隻工蟻爬出來,順着她的裙角往上爬,惹得她直跺腳。
“她們又在搗什麼鬼。”醉夢熙笑着搖頭,伸手去拿石桌上的箭支,卻被大風按住手腕。他指了指她腰間的箭囊:“方才狐狸叼來的肉幹,你不打算分給我一塊?”陽光透過廊下的紫藤花架,在他藏青色的衣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眼眸裡映着她素白的身影,像落了片初春的雪。
醉夢熙忽然想起幼時在山野裡,自己作為本源狼女,總覺得江湖該是風餐露宿、快意恩仇的模樣。直到遇見大風,才知道原來備箭時有人遞過新削的箭杆,練箭後有人留着熱好的胡麻餅,連被雞追着跑的日常,都能釀成比青梅酒更甜的滋味。她從箭囊暗格裡掏出那半塊鹿肉幹,掰下一小截遞到他嘴邊,自己咬了剩下的大半,肉幹的鹹香混着芝麻糖的甜,在舌尖化開時,遠處畫舫的笙歌恰好飄來,與九妹醉夢泠的琴聲撞了個滿懷。
此時西湖的潮水正漫過堤岸,将岸邊的青石染得濕潤。醉夢熙望着大風嘴角沾着的肉幹碎屑,忽然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觸到他溫熱的唇瓣時,自己先紅了臉。廊下的紫藤花又落了幾朵,恰好掉在新清點好的箭羽上,将江湖夢與兒女情,又織進了這江南的日光裡。
醉夢熙指尖剛擦過他唇瓣,忽聽得西牆根傳來“簌簌”聲響。轉頭看時,隻見五姐醉夢紅像貓一樣攀在假山上,绯紅裙擺勾着青苔,正朝她打手勢——掌心攤開,是枚磨得锃亮的銅扣,原是大風前幾日給她修補箭囊時掉的。醉夢紅晃着銅扣朝廊下笑,發間别着的魚骨簪子随動作輕顫,那是戀人馮廣坪用太湖魚骨磨了三日才成的。
“你這五姐總像夜裡的狸貓。”大風笑着搖頭,伸手去接醉夢紅抛來的銅扣,卻見她指尖還沾着木屑——定是剛從馮廣坪的農具房偷了砂紙,想替醉夢熙打磨箭簇的毛邊。此時醉夢紅已靈巧地跳下假山,绯紅裙角掃過一叢鸢尾花,驚起幾隻藍蜻蜓,翅膀在陽光下閃着碎鑽般的光。
忽然間,院門口傳來母親林秀琪的呼喚。兩人循聲望去,見母親系着靛藍圍裙站在月洞門下,發間簪着朵剛摘的白蘭花,圍裙上還沾着糯米粉——定是在廚房給九妹醉夢泠包魚肉馄饨。她朝廊下招手,素白的衣袖揚起時,醉夢熙瞧見她腕上戴着的玉镯,那是父親醉合德用教私塾攢了三年的束脩買的。
“該去幫母親擇菜了。”醉夢熙說着便要解下箭囊,卻被大風按住肩頭。他指了指她腰間狼牙關短刀的穗子——不知何時纏上了根紫毛狐狸的尾巴毛,在風中輕輕晃着。“方才狐狸叼肉幹時蹭上的。”他說着便伸手去解,指尖觸到狼毛穗子時,忽然想起昨夜她趴在石桌上畫箭譜,自己替她研墨時,墨錠不小心滾到她手背上,留下道淡黑的痕,她卻笑着說“這便是俠女的印記”。
正說着,東廂房的窗棂“吱呀”一聲推開。九妹醉夢泠探出頭來,粉紅色的魚鱗紋裙擺掃過窗台上的水盆,濺起的水珠落在她剛繡好的魚紋荷包上。她朝廊下使勁揮手,發間的珍珠漁泡發飾叮當作響:“八姐!方才聽見你說要去太湖射魚,可别忘了帶上我新織的漁網!”話音未落,懷裡抱着的青銅魚哨掉在地上,發出清越的響聲,驚得梁上燕子撲棱着翅膀飛出巢去。
此時父親醉合德背着書箱從院門進來,青灰色長衫沾着巷口的柳絮。他瞧見廊下的兩人,便放下書箱走過來,指節上還留着握毛筆的薄繭。“今日在私塾講《遊俠列傳》,”他笑着捋了捋胡須,目光落在醉夢熙腰間的箭囊上,“倒是想起你幼時拿掃帚當劍,追着隔壁家的黃狗喊‘替天行道’的模樣。”陽光透過他身後的紫藤花架,在他斑白的發間落了片碎金。
醉夢熙正想反駁,忽覺裙擺被輕輕拉扯。低頭看時,竟是小加加牽着戀人劉阿肆站在廊下,兩人都穿着素白的衣衫,像兩株并蒂的荞麥。小加加手裡攥着把剛從地裡摘的野菊,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她踮着腳将花插進醉夢熙的蠻夷髻裡,羊角辮上的稻穗發繩掃過醉夢熙的臉頰,癢癢的。劉阿肆則默默遞過個布包,裡面是曬幹的羊蹄甲——他聽醉夢熙說過,用羊蹄甲煎水擦箭杆,能防蟲蛀。
西湖的風忽然送來一陣甜香,是前街燕師傅的胡麻餅又出爐了。醉夢熙望着滿院忙碌的家人,忽然想起昨日在書坊看到的《江湖異聞錄》,裡面說俠女需得餐風飲露、孑然一身。可此刻她看着大風替自己系好銅扣的手指,聞着母親圍裙上的糯米粉香,忽然覺得這滿院的煙火氣,遠比書中寫的江湖更讓人心安。
她伸手取下髻上的野菊,别在大風藏青色的衣襟上。花瓣蹭過他心口時,聽見他低聲說:“等你清點完箭簇,我帶你去船塢看新做的箭靶——用的是去年冬天撈起的老船木,夠你練‘狼牙射’的了。”話音未落,那隻紫毛狐狸忽然又竄出來,嘴裡叼着個油紙包,正是方才沒吃完的胡麻餅,碎屑撒了一地,倒像是給這江南春色鋪了條甜香的路。
此時夕陽正漫過西湖的堤壩,将醉府的青瓦染成蜜色。醉夢熙望着大風衣襟上的野菊,又低頭看了看腰間重新系好的箭囊,狼頭刺繡在餘晖裡泛着微光。她忽然明白,原來俠女的江湖路,從來不是孤身一人的闖蕩,而是帶着滿院的牽挂與暖意,将每一支箭都射向有煙火氣的遠方。廊下的光影漸漸拉長,将兩人的身影與滿院的喧嚣融在一起,織成了比任何江湖傳說都更溫柔的日常。
醉夢熙剛将野菊别上大風衣襟,忽聞東跨院傳來“撲棱棱”振翅聲。轉頭望去,二姐醉夢甜抱着的花公雞竟撲上了晾衣繩,橙紅色尾羽掃落了三姐醉夢艾新曬的兔毛圍巾,綠瑩瑩的絨毛如柳絮般飄向廊下。醉夢甜提着裙擺追過去時,發間雞毛撣子上的彩羽紛紛散落,恰好有根豔紅的雞毛掉在大風遞來的箭杆上。
“這雞再鬧,明日便讓馮廣坪做成叫花雞。”五姐醉夢紅不知何時蹲在葡萄架下,绯紅裙擺蹭着架下的螞蟻洞,引得覓佳的工蟻們排着隊往她裙角爬。她指尖轉着枚磨尖的銅扣,原是想替醉夢熙在箭囊上刻狼爪紋,此刻卻挑眉看向那隻搗亂的公雞,貓一樣的眼眸在夕陽下眯成狡黠的線。
父親醉合德剛翻開《遊俠列傳》想講古,忽覺袖口一沉。低頭見九妹醉夢泠正踮腳往他袖袋裡塞魚鱗軟甲,粉紅色的漁泡發飾蹭着他青灰色長衫:“爹,這甲片用太湖銀魚的鱗曬了七七四十九天,比書裡寫的軟猬甲還輕呢!”話音未落,懷裡的青銅魚哨又掉在地上,驚得梁上燕子銜着的泥團砸中了石桌上的箭羽。
此時母親林秀琪端着蓮子羹從廚房出來,靛藍圍裙上沾着的糯米粉在夕陽下閃着微光。她剛把白瓷碗擱在石桌上,便被七妹醉夢紫的紫毛狐狸叼走了碗裡的蓮子——那畜生尾巴尖的墨漬蹭到碗沿,倒像是給白瓷描了朵寫意的墨蓮。醉夢紫隔着窗棂輕笑,紫色衣袖拂過硯台,濺起的墨點恰好落在六姐醉夢蘭新畫的鼠須箭靶圖上。
“瞧這墨點,倒像靶心該有的孔。”醉夢蘭舉着畫軸從西廂房跑出,藍色裙擺掃過牆角的鼠洞,幾隻小田鼠探出頭來,爪子上還捧着她昨夜遺漏的米粒。她将畫軸遞給醉夢熙時,發間的玉鼠簪子晃了晃,那是戀人南宮潤用藍田玉磨的,鼠眼嵌着兩顆黑芝麻,此刻正對着箭簇反光。
小加加忽然拽了拽醉夢熙的素白裙角,指了指院門口——隻見虎妞小葵正拖着二寶往這邊跑,橙色虎頭鞋踩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二寶手裡的彈弓。那彈弓是大風用老船木削的,弓弦上還纏着虎妞小葵的虎毛,此刻正“嗡嗡”作響,吓得廊下築巢的燕子又撲棱着飛遠。
“八姐!試試這個!”虎妞小葵将個布包砸在石桌上,裡面滾出幾顆磨尖的鵝卵石,每顆都沾着褐色泥土——定是她從二寶家的船塢挖的。醉夢熙拾起一顆,指尖觸到石棱上的齒痕,忽然想起前日大風替她磨箭簇時,虎口磨出的血泡,此刻那血泡已結成淡紅的痂,像枚小小的狼族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