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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18 修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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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接過魚鈎細看,月白袖口掃過醉夢熙手背:“這鐵匠倒有心思,明日我帶你去瞧瞧,看能否給你的匕首打個狼爪形的護手。”醉夢熙指尖一顫,狼族兵器向來崇尚原始鋒利,從未想過要護手。她望着大風指腹在魚鈎倒刺上輕輕拂過,那裡有層薄繭,是常年握算盤與賬本磨出的,此刻卻與兵器的銳利如此貼合。

“狼爪不該被束縛。”她低聲道,目光落在兵器架上的青鋒劍。劍穗上的銅鈴不知何時被大風解下,換了串用野菊曬幹的花籽,随着穿堂風輕響,倒比銅鈴更襯江南的風。大風将魚鈎還給醉夢泠,卻從袖中取出塊巴掌大的熟牛皮:“我照着你的手型裁了護腕,狼族的護具該用狼皮,但這牛皮浸過桐油,練劍時能防磨。”

牛皮護腕帶着陽光曬過的暖意,邊緣用細麻線縫着朵極小的野菊刺繡。醉夢熙接過時,發現内側還刻着細小的狼文——那是“安”字,狼山話裡代表“歸巢的狼”。她忽然想起今早磨劍時,大風替她擋住檐角墜落的瓦片,月白錦袍被碎瓦劃破的聲響,此刻仿佛還在耳邊。

“前兒聶少凱說,”大風替她将護腕系在右手,牛皮貼合着手背的弧度,“福州有位老獵人會制狼族軟甲,用的是百年狼蛛絲。”他說話時,陽光正照在他發頂的烏木簪上,簪頭蓮紋映在護腕的野菊刺繡上,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醉夢熙低頭看護腕,狼族的野性被江南的針線細細包裹,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

後院忽然傳來“吱呀”一聲,原是六姐醉夢蘭推着獨輪車經過,藍布裙角沾着鼠洞的泥土,車上堆着新收的紫蘇與鼠尾草。她見了兩人便停步,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這是南宮潤新制的滅鼠香,你們放兵器架旁,省得老鼠啃了劍鞘。”布包打開來,裡面是團灰綠色的粉末,混着艾草與硫磺的氣息。

醉夢熙接過布包時,聞到大風身上皂角味混着這藥香,竟不覺得刺鼻。她看着醉夢蘭推着車走遠,藍布裙在陽光下像片移動的湖水,忽然想起狼山的鼠族向來與狼族敵對,此刻卻有人用鼠尾草替她防鼠。大風已将藥包挂在兵器架最底層,青鋒劍穗上的野菊花籽輕輕晃動,與藥包的灰綠相映成趣。

“該去喂你的狼犬了。”大風忽然指向院門,隻見那隻通身漆黑的狼犬正扒着門檻,黃眼睛望着廊下的兩人,嘴裡叼着根磨得光滑的骨頭——那是今早大風啃剩的豬骨,特意給它留的。醉夢熙跑過去時,白靴踩過滿地落梅,狼犬立刻丢下骨頭,用腦袋蹭她膝蓋,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噜聲,像極了狼山幼狼撒嬌的模樣。

大風跟過來時,手裡提着個食盆,裡面拌了肉湯與碎肉:“方才讓廚房留的,狼犬跟着你,也得吃些好的。”他蹲下身時,月白錦袍拖在地上,被狼犬的爪子踩了幾個泥印。醉夢熙看着他耐心地給狼犬順毛,見他指尖蹭到犬齒上的肉屑也不在意,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溫柔,竟能容得下狼族的野性與犬類的粗粝。

“明日去斷橋淬劍,”她忽然開口,狼犬擡起頭,黃眼睛在她與大風之間轉了轉,“你說……要帶些什麼?”大風聞言擡頭,陽光在他眼中碎成金斑:“帶壺熱酒,再帶塊你愛吃的桂花糖。狼族的劍要沾月光,你的心……得沾些甜。”

狼犬忽然低吠一聲,銜起地上的豬骨跑到兵器架下,将骨頭埋在野菊盆栽旁。醉夢熙看着它刨土的爪子,又看看大風替她系好的護腕,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泥土,原也能埋下狼族的爪印。當夕陽開始給廊柱鍍上金邊時,她聽見前院傳來二姐醉夢甜的呼喚,說棗泥糕蒸好了,而大風已牽起她的手,月白與雪白的衣擺相挨,在青石闆上投下兩道即将走向暮色的影子。

兵器架上的青鋒劍靜靜立着,劍鞘上的桐油在夕陽下泛着暖光,野菊花籽串随着晚風輕響,與狼犬偶爾發出的呼噜聲交織在一起。醉夢熙握着大風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忽然覺得這江湖路縱然遙遠,但若能這樣一步步走下去,将狼族的劍與江南的月都收進行囊,那麼無論走到何處,心中都自有一片可歸的屋檐。

暮色漫進庭院時,醉夢熙的狼犬突然豎起耳朵,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隻見穿青色衣裙的四姐醉夢青提着竹燈走來,蛇紋發帶在夜風裡微微晃動,燈影下的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西泠橋那邊傳來消息,說有流民搶了藥鋪……”她話音未落,醉夢熙已握住兵器架上的青鋒劍,白衣袂在轉身時掃落了野菊盆栽的幾片花瓣。

“等等。”大風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鎮定,他從牆上摘下自己常用的鐵骨折扇,扇骨上刻着的《蘭亭集序》在竹燈下泛着冷光,“先穿件披風,斷橋的風比狼山的更刺骨。”說着便将月白錦袍披在她肩上,衣擺的纏枝蓮紋恰好蓋住她護腕上的狼文刺繡。醉夢熙聞到他袖中散出的淡淡藥香,才想起今早他替自己塗的鵝黃膏,指尖觸到劍柄的動作竟遲疑了一瞬。

狼犬已叼着醉夢熙的綁腿布蹲在腳邊,黃眼睛在燈影裡亮得像兩顆琥珀。大風彎腰替她系綁腿時,指腹蹭過她靴筒上的狼頭銅扣:“方才讓廚房熬了姜湯,裝在葫蘆裡了,你若覺得冷……”話未說完,醉夢青已将蛇皮箭囊遞過來,裡面插着三支淬了麻藥的竹箭:“遇上硬手就别硬拼,這藥能麻倒棕熊。”

前院忽然傳來木屐叩地的聲響,穿紅裙的五姐醉夢紅抱着個油紙包跑來,發間的貓形金钗晃得叮當作響:“給你包了剛出爐的桂花糕,路上墊墊肚子。馮廣坪說城西渡口有他的貨船,能抄近路。”油紙包還帶着溫熱,甜香混着夜風裡的水汽,讓醉夢熙想起狼山雪夜啃食的冷肉幹。

大風接過桂花糕塞進她袖袋,自己則将鐵骨折扇插在腰間,又往她披風裡塞了個暖手爐:“我讓二寶去報官了,你且記着,江湖不是隻靠劍鋒——”他忽然頓住,伸手替她将亂飛的鬓發别到耳後,竹燈的光暈在他眼尾描出溫柔的弧線,“若遇上解決不了的事,就吹響銅鈴,我在橋洞下等你。”

醉夢熙低頭看劍穗上的野菊花籽串,此刻被暖手爐的熱氣烘得散發出淡淡苦香。她忽然想起今早磨劍時,大風說的“江湖需要裝得下瑣碎的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劍柄上的狼頭雕飾,那裡還留着他掌心的溫度。當她踏出院門時,狼犬已率先沖進暮色,而大風的月白身影始終跟在左後方,鐵骨折扇在行走時偶爾碰到石牆,發出清越的聲響。

西湖的夜風裹着水汽撲來,吹得醉夢熙衣擺獵獵作響。她回頭望了眼燈火漸次熄滅的醉府,見七姐醉夢紫站在閣樓窗前,紫色狐裘披風在月光下泛着銀光,正朝她比了個“小心”的手勢。遠處的斷橋已隐約可見,橋洞下泊着艘烏篷船,船頭立着個穿亮黃色衣服的身影——是覓佳,正用蟻族特有的力量固定着船纜。

“風緊,快上船。”大風扶着她的腰助她跳上船頭,烏篷船吃水一沉,驚起幾隻栖息在船舷的水鳥。覓佳咧嘴一笑,露出結實的小臂:“李屹川在對岸等着,說要替你們搬開路障。”船槳劃破水面時,醉夢熙看見自己映在波心的影子,白衣上落着大風的月白披風,竟像兩朵并蒂的花。

大風從葫蘆裡倒出姜湯遞給她,陶葫蘆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還記得狼山的規矩嗎?出獵前要喝狼血酒。”醉夢熙呷了口姜湯,辛辣的暖意順着喉嚨流下,忽然覺得這碗姜湯比狼血酒更能讓她心安。她望着漸漸靠近的斷橋,橋石上的苔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忽然想起大風說的“月光淬煉”,便将青鋒劍橫在膝頭,讓銀色的月輝順着劍刃流淌。

“看那邊。”大風忽然指向橋洞,隻見幾簇野菊被人用藤蔓系在石柱上,在夜風裡輕輕搖曳。醉夢熙認出那是今早竹籃裡的花,花瓣上還凝着她磨劍時濺上的石屑。當烏篷船緩緩靠岸時,她聽見橋上傳來兵刃相接的脆響,而大風已握緊了鐵骨折扇,月白錦袍在身後鼓起,像張開了一面溫柔的盾。

狼犬率先竄上橋頭,黃眼睛死死盯着幾個圍堵藥鋪夥計的流民。醉夢熙握劍起身時,感覺腰間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是大風塞的桂花糕,油紙包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深吸一口帶着湖水腥氣的夜風,狼族血液裡的野性終于與江南的月色融為一體,青鋒劍在出鞘時發出清越的鳴響,劍穗上的野菊花籽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掃過身後大風遞來的暖手爐。

青鋒劍出鞘的清鳴驚飛了橋洞下的水鳥,醉夢熙踏上岸時,狼犬已如離弦之箭撲向流民持棍的手腕。她餘光瞥見大風将鐵骨折扇展開,扇骨在月光下劃出銀弧,不偏不倚敲中另一人持刀的肘彎。流民痛呼着松手,鏽刀落地時驚起滿地藥渣,正是被搶的金瘡藥散袋。

“退開!”醉夢熙低喝出聲,狼族特有的尾音帶着野性的威懾。她手腕翻轉,劍刃在月光下劃出半輪銀月,卻刻意避開了流民要害,隻削斷了他們腰間的草繩。流民見狀驚慌後退,卻被暗中趕來的李屹川堵住去路——穿亮黃衣服的蟻族少年單手掀翻石凳,肌肉在月光下泛着古銅色光澤:“官府的人快到了,想挨闆子就接着鬧!”

大風已拾起地上的藥包,用扇骨挑開檢查:“金瘡藥和止血丹都在。”他說話時,目光掃過醉夢熙握劍的手,見她護腕上的野菊刺繡被劍穗蹭得微歪,便上前一步替她理正,指尖擦過牛皮護腕的邊緣:“沒傷着吧?”

醉夢熙收劍入鞘,劍穗上的野菊花籽蹭過他月白袖口:“他們使的是柴刀,刃口比我今早磨的劍鈍多了。”話音未落,狼犬已叼着流民遺落的草鞋跑過來,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喉嚨裡發出求賞的呼噜聲。她彎腰揉了揉狼犬的耳朵,觸到它毛皮下緊繃的肌肉——這還是頭一次在江南地界聞到血腥味,卻因身邊人的存在,沒了狼山狩獵時的肅殺。

橋洞下忽然傳來竹篙點水的聲響,覓佳撐着烏篷船靠近:“二寶帶着捕快從東邊來了,咱先把藥鋪夥計送回去?”醉夢熙這才注意到藥鋪夥計縮在牆角,青布褂子被劃開道口子,正捂着胳膊發抖。大風已解下自己的披風遞過去:“先披上,我看看傷口。”

月光透過橋洞灑在三人身上,醉夢熙看見大風替夥計包紮時,指腹在傷口邊緣輕輕按壓——那是她磨劍時他替自己塗藥膏的手勢。藥鋪夥計盯着大風月白錦袍上的纏枝蓮紋,又看看醉夢熙白衣袖袋裡露出的桂花糕油紙角,忽然讷讷道:“多謝……多謝俠女和公子。”

“江湖哪有那麼多俠女。”醉夢熙低聲道,低頭看劍鞘上的桐油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大風聞言擡頭,眼角的笑紋被月光揉得更軟:“在我眼裡,你舞刀弄槍的樣子,比話本裡的俠女俊多了。”他說話時,橋洞外傳來捕快們的銅鑼聲,二寶的大嗓門隔着水喊:“八姐!大風哥!我把姜湯帶來了!”

醉夢熙接過二寶遞來的陶葫蘆,姜湯的溫熱透過葫蘆壁傳來。她望着捕快們押着流民遠去的背影,見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忽然想起狼山篝火晚會上,族人們圍坐分食獵物的場景。此刻斷橋下的藥渣、被風吹散的野菊香,與身邊人身上的皂角味混在一起,竟比狼山的烤肉香更讓她心安。

“回吧。”大風替她攏了攏披風領口,月白錦袍的下擺掃過橋面上的藥渣,“明早還得替你磨另一把匕首,昨兒見你用的那把刃口也鈍了。”醉夢熙“嗯”了聲,跟着他走向烏篷船,白靴尖踢到塊半埋在土裡的磨刀石——不知是哪個流民遺落的,石面上還留着幾道細淺的刻痕,像極了今早她在自家廊下磨劍時的痕迹。

狼犬跳上船時,爪子在甲闆上踩出濕印。醉夢熙坐下時,感覺袖袋裡的桂花糕被壓得扁了些,油紙包上滲着淡淡的油星。她忽然想起大風今早說的“江湖需要裝得下瑣碎的心”,便從袖袋裡掏出半塊糕點,掰下一小塊喂給湊過來的狼犬,自己咬了剩下的部分——桂花的甜混着夜風的涼,竟吃出了幾分狼山野果的滋味。

烏篷船緩緩離岸時,她看見斷橋石柱上系着的野菊被風吹得搖曳,花瓣上的石屑已被夜露泡軟。大風坐在對面替她擰幹被露水打濕的劍穗,鐵骨折扇擱在膝頭,扇骨上的《蘭亭集序》在水光中若隐若現。醉夢熙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月色,原是最好的磨刀石——能将狼族的銳利,磨成與日常相依的溫柔。

船行至湖心時,九妹醉夢泠的紅鯉忽然躍出水面,鱗片在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醉夢熙下意識握住劍柄,卻被大風輕輕按住手背:“看,是在替你試劍呢。”他說話時,指尖在她手背上畫了個小小的野菊圖案,而遠處的醉府閣樓裡,七姐醉夢紫正推開窗,紫色狐裘披風在夜風中揚起,像展開了一面為他們引路的旗。

劍鞘靠在腿邊,能感受到裡面青鋒劍的冷冽。但醉夢熙此刻更清晰地感受到的,是大風掌心的溫度,以及袖袋裡那塊被壓得扁扁的桂花糕——它們與狼族的護腕、江南的月光一起,在她心底織成了張溫柔的網,讓她忽然明白:原來江湖路的盡頭,并非隻有孤狼長嘯的山巅,也可以是這樣一艘載着愛人與煙火氣的烏篷船,在水波輕晃中,把歲月磨成比劍鋒更剔透的光。

烏篷船靠岸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醉夢熙踩着露水走進庭院,見廊下的野菊盆栽被人挪了位置,正對着初升的太陽。大風彎腰替她解下披風,月白錦袍上還沾着橋洞下的水汽,他指尖劃過她護腕上的狼文刺繡,忽然笑道:“瞧,野菊都開了新苞。”

醉夢熙低頭看盆栽,果然見幾片綠葉間拱出嫩黃的花苞,像極了今早磨劍時竹籃裡的野菊。狼犬已叼來她的木劍,黃眼睛望着兵器架上的青鋒劍——那是她平日練功用的,比真劍輕上許多。大風接過木劍,用袖口擦去劍柄上的露水:“先練套基礎劍式吧,我替你數着步子。”

晨曦透過葡萄架,在青石闆上投下斑駁光影。醉夢熙握木劍的手剛擺出起勢,便聽見廚房傳來二姐醉夢甜的呼聲:“八妹、大風哥,快來喝蓮子粥!燕子哥剛摘了新蓮蓬!”穿橙色圍裙的雞女探出頭,發間的雞毛撣子晃了晃,粥香混着蓮子的清苦瞬間漫進庭院。

大風收了木劍,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劍穗:“先墊墊肚子,省得練劍時手軟。”他說話時,陽光正照在他發頂的烏木簪上,簪頭蓮紋映在她護腕的野菊刺繡上,仿佛活了過來。醉夢熙跟着他走進廚房,見竈台上擺着九個粗瓷碗,每個碗沿都繪着不同的獸紋——大姐的豹紋、三姐的兔紋,輪到她的那隻,碗底刻着極小的狼頭,旁邊還描了朵野菊。

“昨晚辛苦了。”二姐醉夢甜舀起蓮子粥,粥裡浮着幾顆去了芯的蓮子,“這粥放了蜜,敗火。”醉夢熙接過碗時,看見碗底的狼頭紋被粥水浸得發亮,忽然想起昨夜斷橋下的月光,也是這樣溫柔地浸着劍刃。大風已替她剝好蓮子,雪白的蓮肉堆在她碗邊,像座小小的雪山。

“爹讓你們去前院呢。”三姐醉夢艾抱着書冊路過,綠衣裙擺掃過竈台,“新得了本《劍經》,說要給你們講講‘柔能克剛’。”醉夢熙聞言皺眉,狼族劍法向來崇尚剛猛,她低頭看碗裡的蓮子粥,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柔”,倒比狼山的“剛”更難琢磨。大風卻笑着替她擦去嘴角的粥漬:“去聽聽吧,權當是給劍穗添些新花樣。”

前院的石榴樹又落了幾朵花,豔紅的花瓣飄在石桌上的《劍經》上。醉合德先生戴着老花鏡,指着書中插圖:“你看這處‘鹞子翻身’,需得借勢卸力,便如西湖水載舟,看似柔軟,卻能行舟千裡。”醉夢熙盯着插圖裡持劍人的手勢,忽然想起昨夜大風用折扇卸流民刀勢的模樣,指節無意識地摩挲着碗沿的狼頭紋。

“明日去買些新的磨刀石吧。”大風忽然開口,将她的空碗疊在自己碗上,“我瞧你常用的那塊,紋路都磨平了。”他說話時,陽光穿過石榴葉隙,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陰影,醉夢熙看見他腕間的紅繩——那是她送的狼族護腕繩,如今已洗得發白,卻依舊系得緊實。

後院傳來九妹醉夢泠的笑聲,穿粉衣的少女正蹲在魚池邊,紅鯉躍出水面時濺了她一身水。醉夢熙望着她發間晃動的魚鱗發鍊,忽然想起狼山溪澗裡的魚,那時她總嫌它們滑不溜秋,如今卻覺得這江南的魚,也有股韌勁。大風已起身收拾碗碟,月白錦袍下擺掃過石桌上的落花,驚起幾隻在花瓣上爬動的螞蟻。

“我去把劍擦擦。”醉夢熙忽然開口,轉身走向兵器架。青鋒劍在晨光中閃着冷光,劍穗上的野菊花籽已被夜露浸得發脹。她取過布巾擦拭劍身,忽然發現刃口靠近劍柄處,多了道極細的刻痕——像朵含苞的野菊,顯然是新刻上去的。

“喜歡嗎?”大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手裡提着新換的桐油桶,“昨兒在鐵匠鋪讓師傅刻的,說狼族的劍該有自己的印記。”醉夢熙回頭,見他額角沁着細汗,顯然是剛從市集回來。陽光落在他鼻尖的汗珠上,碎成點點金光,讓她忽然想起狼山晨霧裡的露珠。

她伸手撫過劍上的野菊刻痕,冰涼的劍刃竟透着幾分暖意。狼犬不知何時蹲在腳邊,嘴裡叼着根新磨好的骨簽——是大風今早特意給它磨的,尖端光滑得像支筆。醉夢熙接過骨簽,看狼犬搖着尾巴蹭她膝蓋,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日常,原是最好的磨刀石,能将狼族的銳利,磨成與花草、蟲魚、煙火氣相融的溫柔。

“該去曬草藥了。”大風已替她挂好劍,取下廊下晾曬的艾草束,“六姐說用艾草熏劍鞘,能防蟲蛀。”他說話時,艾草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在晨風中輕輕漾開。醉夢熙跟着他走向藥圃,白靴踩過被露水打濕的青苔,聽見前院傳來大姐醉夢香的笑聲,穿黃衣的豹女正追着聶少凱跑,發間的豹紋發帶掃過石榴樹,驚落的花瓣恰好掉在大風的發冠上。

他伸手取下頭上的花瓣,指尖撚着那點豔紅,忽然轉頭對她笑:“你瞧,比你劍上的野菊還豔些。”醉夢熙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晨光,比狼山的朝陽更暖。她握了握腰間的匕首——那把狼族成年禮的佩刀,如今鞘裡襯着大風縫的軟綢,刀柄纏着她用野菊編成的繩結。

藥圃裡的紫蘇長勢正好,醉夢蘭正蹲在其間采摘,藍布裙角沾着泥土。她見了兩人便舉起手中的小布袋:“新制的滅鼠香,給你們兵器架旁再放一包。”醉夢熙接過布袋,聞到裡面混着艾草與硫磺的氣息,忽然想起昨夜斷橋下的藥渣,以及大風替藥鋪夥計包紮時溫柔的眼神。

大風已拿起竹耙翻動曬在席上的草藥,月白錦袍袖口被露水沾得微濕。醉夢熙站在他身邊,看晨光将兩人的影子投在青石闆上,相依相疊。她忽然明白,所謂江湖,未必是浪迹天涯的漂泊,也可以是這樣日複一日的瑣碎——磨劍時有人遞茶,晚歸時有人留燈,連劍上的刻痕,都帶着愛人親手描的花樣。

狼犬在藥圃邊刨了個小坑,将新得的骨簽埋了進去,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仿佛在埋藏一個關于江湖的夢。醉夢熙低頭看自己的手,護腕上的野菊刺繡被晨露浸得更顯鮮活,指腹的薄繭在晨光中泛着淡紅——那是握劍的印記,也是握過青梅、摸過狼犬、接過愛人遞來清茶的印記。

“等曬完草藥,”大風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我陪你去西泠橋畔試劍。昨兒見那裡新長了幾叢野菊,開得正好。”醉夢熙“嗯”了聲,看着他轉身去取竹篩,月白錦袍在陽光下像片浮動的雲。她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歲月,就像她手中的劍,需要慢慢磨,細細品,才能在日複一日的瑣碎裡,磨出比江湖更動人的光。

兵器架上的青鋒劍靜靜立着,劍刃上的野菊刻痕在晨光中閃着微光,與廊下新苞初綻的野菊遙遙相映。而醉夢熙知道,當夕陽落下時,大風會替她點上竹燈,在她磨劍時,繼續給她講那些關于江南與江湖的、溫柔而瑣碎的故事,就像西湖的水,永遠不知疲倦地,載着他們的日常,流向歲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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