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雨徹底停了,”洛君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氣息拂過她鬓角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我帶你去後山看野蘭花開?去年你說那裡的蘭草開得比繡坊的料子還好看。”覓如“嗯”了聲,聲音細若蚊蚋,卻趁他不備,用那支新制的銀梭輕輕勾住了他腰間的玉帶。洛君低頭看時,見銀梭上的鼠尾草紋正蹭着他的玉帶扣,像隻撒嬌的小獸,用尾巴勾住了主人的衣角。
丫鬟抱着緞子走遠了,廊下隻剩下兩人相握的手,和石案上那支靜靜躺着的銀梭。覓如望着洛君眼中映出的自己,素蘭色的衣衫,绯紅的臉頰,還有發間那朵他今早想摘卻被雨耽擱的蘭草——不知何時,他竟悄悄插在了她的鬓邊。雨早已停了,檐角的水線變成了斷續的滴落,打在青石闆上的聲響,混着湖畔柳樹上漸密的蟬鳴,将這滿廊的靜谧,織成了一張比雨絲更綿密的網,網住了兩個青梅竹馬的心,在江南的煙水裡,慢慢沉淪。
洛君忽然俯身,在她鬓邊那朵蘭草上輕輕一嗅,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廓時,她聽見他低聲說:“覓如,這蘭草香,倒不如你發間的皂角香好聞。”話音未落,她已羞得滿臉通紅,擡手想打他,卻被他笑着握住手腕。兩人在廊下追逐起來,素蘭色裙擺與青竹色衣擺在陽光下翻飛,像兩隻蹁跹的蝶,驚起了梁上的雨燕,也驚起了湖面層層的漣漪,将那未說出口的相思,随着檐角的銅鈴,一起搖進了江南的風裡。
洛君與覓如在廊下追逐時,素蘭裙擺掃過石案,将那支銀梭帶得滾落在地。他俯身去撿,青竹色袖管擦過她腳踝,驚得覓如退到朱柱後,鬓邊的蘭草被柱棱勾落,恰好掉在洛君展開的掌心。湖面上忽然掠過一群白鹭,翅尖劃破雨後的澄空,将兩人交疊的影子剪碎在青石闆上。
“去年你在這廊下教我認字,”洛君撚着蘭草輕嗅,花瓣上的雨珠滴在他手背上,“墨硯翻倒時,你袖口染的墨痕倒像隻小老鼠。”覓如望着他掌心的蘭草,想起那日自己偷藏他的硯台,卻被他捉個正着,最後兩人蹲在廊下洗硯台,水花濺濕了彼此的衣擺。此刻他忽然将蘭草簪回她鬓間,指尖劃過她耳垂時,觸到那枚幼時他用紅繩穿的米粒——那是她本命年時,他在廟裡求的護身符。
畫舫的橹聲再次傳來,這次載着賣花女的吆喝。洛君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揚聲喚住畫舫,替覓如買了束帶露的栀子。雪白的花朵襯着她素蘭色的衣襟,像落了片春雪。覓如接過花束,鼻尖萦繞着甜香,忽然想起前年夏日,他替她去湖心亭采蓮,回來時渾身濕透,懷裡卻護着朵完好的并蒂蓮,如今那蓮幹被她壓在《女紅譜》裡,花瓣間還夾着他當時沾的水草。
“方才丫鬟說庖廚煨了綠豆沙,”洛君替她理好花枝,青竹色衣擺掃過她膝頭時,帶起夾襖上未落的糖霜,“你前兒說想吃城東鋪子的蜜餞,我已托人買了,等會兒該送來了。”覓如聞言低頭,見他袖口新縫的針腳歪歪扭扭——正是方才她慌亂中縫的,線尾還打了個笨拙的蝴蝶結。她忽然伸手扯住那線頭,卻被洛君反手握住,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都聽見了對方心跳如鼓。
湖對岸的戲台上響起鑼鼓聲,原是雜耍班子開場了。洛君望着覓如發亮的眼睛,忽然松開手,從石案下取出個藤編小筐。筐裡放着她未繡完的帕子、半塊麥芽糖,還有那支刻着鼠尾草的銀梭。“走吧,”他将筐子挎在臂彎,青竹色直裰在風中揚起,“趁日頭未烈,去西市買你要的繡線。”覓如猶豫着起身,素蘭裙擺拂過地面時,掃到了洛君腳邊的鵝卵石——上面的朱砂小老鼠被摩挲得愈發鮮亮。
兩人并肩走出檐廊,雨過天晴的陽光透過柳梢灑下,在青石闆上投出斑駁的光影。覓如望着洛君的側影,見他耳後也沾了片雨絲,便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指尖觸到他溫熱的肌膚時,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她。四目相對的瞬間,湖風卷起兩人的衣袂,素蘭與青竹在陽光下交纏,像極了廊下那株并蒂而生的蘭草。
“覓如,”洛君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顫,他從袖中取出條藕荷色絲縧,“這是你去年落在我書箱裡的,一直沒機會還你。”覓如接過絲縧,指尖觸到上面細密的針腳——那是她初學刺繡時縫的,原想做個扇墜,後來嫌粗糙便丢了。此刻她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來是塊幹透的麥芽糖,糖塊上還留着她咬過的齒印。
“這是你前年給我的,”她将糖塊塞進他手裡,聲音細若蚊蚋,“一直沒舍得吃。”洛君捏着那塊硬邦邦的糖,忽然笑出聲,笑聲驚起了柳樹上的蟬兒,撲棱着翅膀飛向湖心。他伸手揉了揉覓如的發頂,素蘭色的發絲從他指縫間滑過,像流動的春水。“傻丫頭,”他低聲道,“麥芽糖放久了會苦。”
覓如卻搖搖頭,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語:“不會苦,就像你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是甜的。”話音未落,她已羞得滿臉通紅,轉身就往院門跑。洛君望着她素蘭色的背影,陽光下,她鬓邊的蘭草與手中的栀子一起搖曳,像兩隻展翅欲飛的蝶。他握緊手中的麥芽糖,快步追上去,青竹色的衣擺在石闆路上劃出利落的弧線,驚起了路邊水窪裡的漣漪,也驚起了滿湖的春光。
兩人跑出醉府大門時,恰好遇上送蜜餞來的小厮。洛君接過油紙包,順手塞給覓如,見她咬着蜜餞笑得眉眼彎彎,素蘭色的臉頰上沾了粒糖霜,便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指尖觸到她柔軟的唇瓣時,兩人都愣了一下。覓如慌忙低頭,卻瞥見洛君腰間系着的玉佩——那是她十歲時用攢了半年的月錢買的,上面刻着個歪扭的“君”字。
陽光越發明媚,湖面上的波光晃得人眼花。覓如望着洛君含笑的眼睛,忽然覺得這江南的雨也好,晴也好,都不如身邊這個人好。她悄悄伸出手,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角。洛君低頭看了看,不動聲色地将手挪到她手邊,兩人的小指在袖管下輕輕相觸,像兩根纏繞的青藤,在江南的煙水裡,慢慢生長出最溫柔的牽挂。遠處西市的喧嚣隐隐傳來,雜耍班子的鑼鼓聲、賣花女的吆喝聲、還有畫舫上的歌聲,都成了兩人身後模糊的背景,此刻他們的世界裡,隻有彼此交觸的指尖,和那顆在春日裡,悄然綻放的,比雨絲更綿密的相思。
兩人并肩走在西子湖畔的青石闆路上,素蘭與青竹的衣袂拂過沾着雨珠的垂柳。洛君忽然停步,從袖中摸出把油紙傘撐開,傘面是淡青色的杭綢,繪着幾枝水墨蘭草——正是去年覓如随口提過的樣式。傘骨轉動時,顆顆雨珠從傘沿滾落,在石闆上砸出銅錢大小的水窪。
“前兒見你那把繡傘脫了線,”他将傘柄塞進覓如掌心,自己半邊肩膀露在傘外,青竹色衣料被陽光曬得半幹,“綢莊老闆說這蘭草是新樣,倒像你窗下養的那盆。”覓如握着溫潤的竹柄,見傘面的蘭草葉脈用銀線勾勒,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忽然想起昨夜燈下,洛君替她修補繡繃時,指尖被竹刺紮出的血珠——那時她想替他包紮,他卻笑着說不妨事,繼續低頭替她磨平繃架的毛邊。
湖風裹着荷香吹來,将覓如鬓邊的蘭草吹得輕顫。她側頭看洛君,見他露在傘外的半邊臉頰被陽光曬得微紅,耳尖卻還帶着雨後的涼意。青竹色直裰的領口敞着,露出裡面月白色的中衣,領口處繡着排細密的鼠尾草紋,針腳齊整得不像男子所為——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他書箱底層看到的繡繃,上面歪歪扭扭繡着半朵素蘭,線尾還系着她去年丢失的藕荷色絲縧。
“你書箱裡的《楚辭》,”覓如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夾着片銀杏葉,葉尖是不是有個小齒印?”洛君撐傘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傘面傾斜,幾滴陽光漏在覓如素蘭色的裙擺上。那是十二歲那年,她爬樹摘銀杏果時不慎摔落,情急之下咬住了片葉子,後來洛君找到她時,見她坐在樹下哭,手裡還攥着那片帶齒印的葉子。
石闆路忽然轉過一道彎,前方出現座雕花石橋。橋洞下泊着艘烏篷船,船頭的漁夫正收拾着濕漉漉的漁網,網眼裡蹦出尾紅鯉,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洛君的褲腳。他彎腰去拂,青竹色衣擺掃過橋面的青苔,覓如趁機看到他腰間系着的荷包——那是她初學刺繡時做的,用的是碎掉的素蘭色料子,荷包口歪歪扭扭繡着隻抱花生的小老鼠,如今被摩挲得布料發亮。
“上回你說想繡幅《江雪圖》,”洛君直起身時,順手替覓如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我在畫鋪尋着塊好墨,墨錠上刻着孤舟老翁,倒适合配你那支銀梭。”覓如捏着傘柄的手指收緊,想起自己昨日在繡坊對着空白的素絹發呆,心裡想的卻是洛君冒雨替她買墨的模樣。此刻橋對面走來個賣糖畫的老翁,銅勺在青石闆上畫出條蜿蜒的糖龍,甜香頓時彌漫開來。
洛君牽着覓如繞過糖畫攤,指尖觸到她袖中硬邦邦的油紙包——正是那塊放了兩年的麥芽糖。他忽然停步,從老翁攤上買了塊新制的糖老鼠,琥珀色的糖塊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尾巴上還沾着顆芝麻。“嘗嘗這個,”他将糖老鼠遞到她唇邊,自己先咬了口老鼠尾巴,“比你那塊硬糖甜。”覓如張口咬下糖老鼠的耳朵,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忽然想起幼時兩人分吃糖畫,他總把龍身讓給她,自己啃着細細的龍尾。
過橋時,覓如的木屐不慎踩進水窪,素蘭色的裙角頓時濕了片。洛君見狀彎腰,不由分說将她打橫抱起。青竹色的衣料裹着她的素蘭裙擺,兩人的影子投在石闆路上,像幅被雨水洇濕的畫。覓如驚呼一聲,下意識攥住他胸前的衣襟,鼻尖蹭到他中衣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親手做的皂莢磨的粉。
“放我下來,讓人瞧見了!”她掙了掙,卻被洛君抱得更緊。他低頭看她,陽光透過傘面的蘭草花紋,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杏眼裡蒙着層水汽,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素蘭色的衣袖滑到肘彎,露出小臂上那道幼時被貓抓傷的淺疤,他記得當時自己用野菊花替她敷藥,結果弄得兩人滿身都是草汁。
“怕什麼,”洛君的聲音帶着笑意,腳步卻不停,“小時候你爬樹掏鳥窩摔了,不也是我背你回家的?”覓如聞言不再掙紮,隻把臉埋進他肩窩,鼻尖觸到他頸後溫熱的皮膚,聽見他胸腔裡沉穩的心跳聲。烏篷船的橹聲從橋下傳來,漁夫哼着江南小調,調子輕飄飄的,像極了此刻她心裡的慌亂。
走過石橋便是西市,喧嚣的人聲撲面而來。洛君将覓如放下,卻仍牽着她的手不放。兩人在人群中穿行,素蘭與青竹的身影在各色衣袂間時隐時現。覓如望着交握的雙手,見他虎口處有層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卻在她需要時,能穩穩地抱起她,能替她擋住擁擠的人潮。
忽然間,天空又飄起了細密的雨絲。洛君連忙将覓如攬到傘下,兩人靠得更近了些。素蘭色的發帶與青竹色的衣縧在雨中糾纏,像兩根不願分離的青藤。覓如擡頭看他,見雨絲落在他發間,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忽然想起方才在檐下,他說要帶她去看野蘭花。
“洛君,”她忽然開口,聲音被雨聲淹沒了些,“等買完繡線,我們先去後山好不好?”洛君低頭看她,見她眼中映着傘面的蘭草,也映着自己的身影,便笑着點頭,握緊了她的手。雨絲斜斜落下,打在油紙傘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兩人之間那些不必言說的情意,在江南的煙雨中,綿綿不絕,悄然生長。
兩人攥着油紙傘拐進西市深處,雨絲被風卷着斜打在綢緞莊的幌子上。洛君替覓如挑了兩絞月白繡線,見她蹲在繡繃攤前摸竹篾的紋路,青竹色衣擺掃過泥地時沾了點濕痕,便默默掏出帕子墊在她膝下。隔壁香料鋪飄來安息香的味道,混着雨中泥土的腥氣,倒讓覓如想起幼時他替她捉蟋蟀時,褲腿上蹭的草汁味。
“這繃架的竹節磨得真光。”覓如指尖劃過青竹的紋理,忽然想起洛君書箱裡那套刻刀——去年她随口說繡繃毛邊紮手,他竟連夜用廢木料雕了套打磨工具,指腹至今還留着被刻刀劃傷的疤。洛君蹲下身替她比量繃架大小,發間的雨珠滴在她素蘭袖口,暈開的水痕像朵迷你的墨梅。
雨勢漸密,西市的石闆路泛起油亮的光。洛君将繡線和繃架塞進藤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拽着覓如往巷子裡鑽。轉角處有家茶寮,竹簾後飄出焦香的糯米糍味道。“前年你在這裡打翻了糖罐,”他笑着掀開簾子,青竹色衣擺掃過門框的銅環,“掌櫃的追出來時,你躲在我身後直發抖。”
覓如跨進茶寮時,木屐踩在地闆上發出“吱呀”聲。牆角的炭爐燒得正旺,爐上煨着的茶湯咕嘟冒泡。洛君要了兩碟糯米糍,見她盯着爐邊打瞌睡的花貓出神,便用竹筷夾起塊糍團,趁勢在她鼻尖點了點糖霜。“像隻偷吃東西的小耗子。”他低笑時,熱氣拂過她耳尖,驚得那隻花貓豎起了尾巴。
窗外的雨幕裡忽然閃過道亮黃身影,是醉府的丫鬟尋來了。“大小姐們在湖心亭擺了茶宴,”丫鬟喘着氣,發間的迎春花沾了雨珠,“六小姐還說,讓洛公子也去嘗嘗新制的蓮蓉糕。”覓如聞言捏緊了手裡的糍團,素蘭袖口的糖霜被蹭得模糊。洛君卻替她擦去指尖的黏膩,對丫鬟笑道:“知道了,我們這就去。”
湖心亭的九曲橋浸在雨霧裡,欄杆上的石獅馱着滿背雨珠。遠遠望見醉夢蘭倚着朱柱喂魚,藍色裙擺掃過欄杆時,驚得錦鯉翻出銀白的肚皮。洛君替覓如收了傘,青竹色衣擺與她的素蘭裙擺并排拂過橋面,水珠從傘骨滾落,在石闆上砸出連串逗号。
“方才在西市見着個賣泥哨的,”洛君忽然湊近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混着雨絲,“捏了隻穿素蘭衣的小老鼠,吹起來像極了你哼的那支小調。”覓如擡頭看他,見他眼中映着亭角的銅鈴,也映着自己泛紅的耳垂。去年上元節,他就是在這樣的雨夜裡,偷偷教她吹那支《采蓮曲》,結果兩人都被凍得打噴嚏。
亭内傳來醉夢紅的笑聲,紅色衣裙掠過窗棂時,像團跳動的火焰。洛君替覓如掀開簾栊,素蘭與青竹的身影剛踏入,便被滿室茶香裹住。醉夢艾推來盤碧瑩瑩的綠豆糕,綠色裙擺掃過石案時,帶得青瓷茶盞輕輕晃蕩。“嘗嘗這個,”她笑眯眯地望着覓如,“洛公子前日送來的綠豆,說你愛吃帶沙的。”
覓如捏起塊綠豆糕,指尖觸到糕體上的細糖霜,忽然想起今早洛君在庖廚篩綠豆的模樣——青竹色袖管挽得老高,腕間的舊疤在晨光裡泛着淡粉。洛君接過醉夢甜遞來的橙香茶,橙色茶湯在白瓷盞中晃悠,映出他低頭時柔和的側臉。
雨停時,湖心亭的銅鈴在風中輕響。覓如跟着洛君走出亭子,見他彎腰撿起廊下片帶雨的蘭草葉,葉片上的水珠恰好落在她素蘭裙擺的銀線蓮紋上。遠處西山的雲層裂開道縫,金光漏下來,将兩人的影子投在青石闆上,素蘭與青竹的輪廓交疊着,像被雨水粘在了一起。
“後山野蘭該開了。”洛君将蘭草葉别在她發間,指尖劃過她耳廓時,觸到那枚用紅繩穿的米粒。覓如“嗯”了聲,望着他青竹色衣擺上沾的幾點泥星——那是方才抱她過橋時蹭的。兩人并肩走下九曲橋,鞋尖踢碎水窪裡的雲影,驚起了躲在橋洞下的雨燕。
路過西市那間綢緞莊時,覓如忽然拽住洛君的袖子。櫥窗裡新挂了匹素蘭色的杭綢,上面用銀線繡着雨打芭蕉,葉片間藏着隻探頭探腦的小老鼠。洛君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青竹色衣袂在風中揚起,恰好遮住了櫥窗裡那匹綢緞的一角,像極了二十年來,他替她遮風擋雨的無數個瞬間。
“等天徹底晴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蹭過她掌心的薄繭,“我替你把這匹料子買下來,好不好?”覓如擡頭看他,見陽光正從他發間的雨珠裡折射出來,在他眼底碎成滿片星光。素蘭色的衣袂與青竹色的直裰在晚風中輕輕相觸,像兩隻交頸的蝶,在江南的煙水裡,釀着比雨絲更綿密的,無需言說的相思。而遠處醉府的檐角下,那串竹編雨鈴還在輕輕搖晃,将這平凡歲月裡的瑣碎情意,一一搖進了暮色漸濃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