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人聲先至的,其實應該是他落在窗台處的腳步聲,但是沒有武功的虞映雪理所當然地聽不清那麼細小的音量。
所以隻有等來人出聲的時候,她才能發現他的行蹤。
虞映雪是今天傍晚的時候醒來的,這一世的她原來應該在刺繡充盈自己的小金庫,結果不知道是困了還是因為她回來了,反正虞映雪醒來的時候,自己是伏趴在案、彷如小憩的姿勢。
她花了一點兒時間,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死前數月的時候。
當時她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心中恨意翻湧,恨不得抄起手中的剪子就沖出門去!
當時,同樣也是上輩子失敗的刺殺提醒她一定要冷靜。
虞映雪便在晚飯後,一直一個人坐在銅鏡前,一點兒一點兒地理清這輩子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情。
随着之後的軌迹慢慢地清晰,虞映雪本以為自己的情緒也跟着變得平靜了下來。
雖然同歸于盡的恨意不減,但是她好歹不會沖動行事了不是?
結果就在熟悉的聲音出現的一刹那,虞映雪心中的恨意頓時重新翻湧燃燒起來。
幸好——她手上握着的是梳子而不是剪子,不然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來人名叫姜峋,十數年前,他還是坤國的國都燕京一名時常連飯都吃不飽的小乞兒。十年前的冬天,他險些就要餓死在燕京街頭,是路過的虞映雪分了他一個鹵肉包子,把人給救活了的。
後來她亦時常溜出府去,給他銅錢食物。
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度過了彼此最為苦困的那段時光。
然後,姜峋被不知怎的跑到了朝廷地盤上的一個江湖小門派的掌門給撿走了。此後他們分别數年,一直到姜峋習武有成,他們才重新相聚在一起。
姜峋對她而言,是她撿到的、隻屬于她的“寵物”?但同樣也是娘親死後、她身邊又一個也是僅有一個的親人。
她會跟他分享自己的秘密、她在他面前從不掩飾真實的自己、她會為他縫衣、會關心他的近況……
在她的心裡,他是比娘親離開以後、這個家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過的重要的存在!
所以上輩子,即便他沒有動手殺她、甚至将她從狼口中救了下來,她也一樣恨他!甚至比恨那個該遭天殺的喻北辰還要更加地恨他!
他怎麼能理所當然地站在虞映初的身邊?怎麼能受她的教唆,覺得他們這些年的情誼廉價,他們之間的感情廉價?
若說殺人誅心,他在後者方面當居首功!
虞映雪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木梳,直到中間的齒痕都嵌進了她的掌心裡,她的心情才終于有了要平複的迹象。
姜峋卻對她的心情變化一無所覺,他還在窗外探頭探腦,十分好奇地詢問道,“怎麼不多點一些燈呢?你不是很怕黑嗎?”
“嗯。”虞映雪淡淡地應了一聲。
自從娘走以後,她才發現自己不是一般的怕黑。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從最深的黑暗裡走過一遭的緣故,起碼此刻的她是不怕的。
她又開始梳理起自己的頭發,然後随便找了個借口應付道,“這個時辰,要是被他們發現我還沒有休息,怕是又要懷疑我預備對他們的寶貝明珠做些什麼了。”
這個府上,隻有虞映初一個人是他們的掌上明珠。
“啧!”窗外的小少年十分不虞發出一聲氣音,然後熟門熟路地從窗外翻了進來。
他的裝扮跟燕京傳統的裝扮很是有些區别,頭發本來就是少見的卷曲狀,還不蓄發、不束冠,隻象征性地在後腦的位置上紮了一個小揪揪,倒是顯得其十分的活潑可愛、開朗俊俏。
坤國對衆人的服飾發型從來都無甚要求、可謂是相當開放,隻有當官的,在上朝的時候需得束冠穿朝服。
那一下朝就将外裳脫去、發冠解下的狂人也不是沒有。
姜峋的裝扮雖不似燕京裝扮較多的長發高馬尾,但也不算太出格。
隻是翻窗進屋的時候,那動感十足的小卷毛在月光的映襯下弧度十足地晃了一晃;再落地的時候,眉目舒朗、身姿挺拔,無怪乎後來變化甚大的虞映初一見他就高呼,“天呐!這是哪裡來的撕漫男!我不會是……”又穿了吧?
雖不知“撕漫男”為何意,但大抵是對其樣貌的誇贊吧?
有所變化的虞映初,尤其喜歡“拯救”她身邊符合她胃口的美男子。
雖然她高呼的口号并非如此,但是怎麼不見她對她的貼身丫鬟拯救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