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實想把車叫停然後摔門離開,但是終究,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他破天荒地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松開頭發,深吸了一口氣。
為了孟浩的事影響心情,損失一百萬不值得,他冷靜下來,“我想知道這個合同的背景,理由?”
衛昊揚緩緩勾動嘴角,似乎感到滿意,調轉視線直視前方。
劉秘書在前面開車,安靜到仿佛并不存在。
于是車裡便隻剩下衛昊揚低沉的聲音,像大提琴的琴弦震動,伴随着倒退的街景。
“我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弟弟失蹤,妹妹得了絕症。”衛昊揚的聲音毫無起伏,像談一樁公事。
他以這句話作為開頭,裴羽着實沒有想到。
衛昊揚的弟弟叫衛昊羽,大家都叫他小羽,所以到了老三出生,因為是女孩子,直接就叫小芙,聽起來就是個可愛的名字,小芙也确實備受寵愛。
小芙和小羽就差兩歲,還一起上學,感情很好,比他們都大上幾歲的衛昊揚也特别寵愛他們兩個。
直到有一天,小羽被人綁架,衛家遭到勒索,付了贖金之後再無下文,隻收到一張照片,小羽被人丢在郊區,可當他們趕到,卻沒有找到小羽。
小羽就此失蹤,那時候他十三歲。
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最近小芙才告訴衛昊揚,其實在她得病之前,郵箱裡一直有人給她發郵件,有時候是一張風景照片,有時候是可愛的小動物。
她一直懷疑是小羽發的,小羽還活着,隻是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沒有回來。
後來小芙得了腦瘤,是惡性的,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沒過多久就因為視神經受損而失明。
因為想知道郵箱裡是否還有郵件,她才對衛昊揚說出實情。
衛昊揚比小羽還大五歲,她對這個大哥有依賴也有尊敬,可小羽和她差不多年紀,兩個人簡直就像雙胞胎一樣親密,她始終覺得,小羽其實一直就在她身邊。
“小芙的病情隻能控制,我們都希望在她還活着的時候,至少讓她高興點。”
因為工作的關系,裴羽對人的聲音聲調都十分敏感,他直覺地感受到衛昊揚此刻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現得那麼冷靜甚至淡漠。
他沒有接話,反正對方并不是要他的同情,這個男人可能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同情。
但是他終于明白,那個晚上衛昊揚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那句腦子有病的有錢人……他說的是衛昊揚,卻在無意中戳到了痛處。
裴羽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方顯然不需要他遲來的道歉。
車輪滾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開始下雨,春雨夾着潮濕的風從車窗縫隙裡吹進來,裴羽的黑發散發出洗發水的清香。
衛昊揚皺了皺眉,讓劉秘書把窗戶關上,“假如你是對合約上的金額不滿意,你也可以開個價。”
裴羽吹了聲口哨。
“衛總到底是衛總,衛氏集團交到你手上之後,第一年财報就顯示淨利潤增長了50%,用金錢衡量一切的男人,果然名不虛傳。”
衛昊揚這時候才顯出一點詫異,“對于一個外行來說,還算不錯,還知道要做背景調查。”
裴羽當然不會為他的贊許而高興,“那你覺得我值得這一百萬?我說話的聲音真的和你兄弟很像?”
“我怎麼認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芙聽見你說的幾個字,以為是小羽。”很巧,兩個人名字裡都是這個羽字。
衛昊揚不相信什麼上天注定,可這種巧合還是讓他産生一種微妙的感覺。
“所以我的主要任務是應付你的妹妹,衛小姐。”
“是服務,你要服務于她,讓她相信你就是小羽,哄她高興,但你最好和她保持距離,别讓我發現你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本來放一個成年男人到一個失明且身患絕症的女孩子身邊,就是有風險的,衛昊揚的警告理所當然。
裴羽卻目光低垂,古怪地笑起來,“不該做的事是哪一種?請問我要怎麼保持距離的同時讓她高興?多少距離是适合的?有沒有個明确的數據,比如給我一個數字?”
坐在前面的劉秘書忍不住發出一聲悶笑,這可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怼他們衛總。
裴羽說話的時候靠得很近,發梢洋溢着帶着苦味的香,他是故意的,衛昊揚沒有證據,可依然能肯定。
對于他的挑釁,他一把捏住了他的衣領作為回應,“衡量标準由我判斷,你會在我的監管之下。”
裴羽一驚,幾乎被拽到對方面前,兩個人的距離就在咫尺之間,所謂潔癖顯然并不是衛昊揚真正的弱點。
對方盯着他的眼神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