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二字竟毫無凝澀,于唇齒間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
林霧知也很詫異,洞房花燭後,她竟倏然間就适應了為人妻的身份。
不過昨晚阿潛地喊她“娘子”時,神色也很從容自然。
這一點他二人倒是相似,明曉各司其位的道理,毫不忸怩地接受了彼此,做好了婚後攜手共進的準備。
隻是林霧知對一事有些困惑。
“你怎麼會畫柳葉眉妝?……我一個女子都不會畫呢……”
她捋着胸前的一縷發絲,好奇地望向銅鏡中一隻手擡着她的下巴,另一手握着筆細細描她眉毛的崔潛。
越想越奇怪,她狐疑地擡起眼,盯着崔潛:“你好像特别會伺候人,剛才還為我穿衣……新婦的衣服特别繁瑣,我尚且穿不熟練,你卻很手熟?”
阿潛以前不會有妻妾吧?
可他昨夜分明是初次……
崔潛仔細端詳了一眼林霧知的眉,心裡滿意後,才勾唇笑道:“娘子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隻是隐約間想起,我以前的衣服穿起來,似乎比娘子的衣服還要繁瑣,自然手熟。”
身為崔家嫡系子弟,自然連日常穿着打扮都要彰顯出獨特品位。
崔潛年幼時,每日清早都會有兩個婢子伺候他穿衣洗漱。先穿貼裡的白苎布中衣,再套上一件淺青紗單衫,外罩則是金線繡孔雀紋绛紗袍,最外層再穿一件團窠紋錦半臂,就是腰間也不能空着,蹀躞帶上挂着三件金玉玩意,稍一動彈就叮鈴咣啷亂響……
崔潛七歲懂得男女之别後,就不要婢子伺候,開始自己穿衣了。而為了衣着得體風雅,他廢了好一番功夫。
也因此,他為林霧知更衣梳妝時,格外遊刃有餘,甚至越為林霧知梳妝越不滿意,林霧知的首飾和衣服極少,即便他有諸多想法,也難以實施。
崔潛兀自玩得開心,卻不知林霧知聽完他這番話後,心情複雜難言。
李家人都猜測阿潛出身世家望族,若非阿潛失憶,以他二人的門第之别,恐怕是成不了婚的。
如今阿潛主動提起過往,像是恢複記憶的前兆,這不免令林霧知擔憂。
雖然嘴上嚷嚷着“借種生子”,但林霧知心裡還挺想有個人能長久地陪伴她愛護她,二人生兒育女,組成一個完整溫馨的家,終生不離不散……
“你可還想起别的什麼?”林霧知有些忐忑地避開崔潛的視線,把玩着桌子上僅有的一件玉玩,“也不知你的家人能不能接受我……”
崔潛眸色暗了暗,淺笑道:“既然是我的家人,那定然和我一樣,都無比欣賞喜歡娘子,娘子不必為此憂心。而且我隐隐有一種直覺,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恢複記憶了。”
他既然打算用李潛的身份與林霧知共度一生,那就沒必要恢複記憶了。
林霧知頓時難掩喜色地扭頭:“真的嗎?你果真有這種直覺?”
這話還沒說完,林霧知就覺得自己的言行舉止簡直司馬昭之心,連忙收斂神色,蹙眉作憂愁狀:“若真是如此,夫君也太可憐了,唉呀——”
崔潛緩緩地挑起眉梢。
隐約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又形容不上來……
不過失憶之事,崔潛也不敢多談,轉而聊起了彼此稱呼之事:“娘子以後可否叫我郎君,而非夫君?”
林霧知不解,這二者有何區别?她還覺得夫君更順口一些呢!更何況,舅母也是這樣喊舅父的。
崔潛笑道:“之前和表哥一起去洛京賣那幾隻珍禽時,遇到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女子看中一隻發簪,就扯着男子的袖子撒嬌,喊着‘阿郎、郎君’……我當時就想着,要是你邊撒嬌邊甜膩膩地喊我郎君,簡直不要太美。”
林霧知立時輕錘了崔潛一下,羞着臉兇巴巴地道:“你想都别想!”
她才不會撒嬌呢!
可惡的阿潛!
崔潛卻嗓音清越地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他俯下身,臉貼着林霧知的臉輕輕磨蹭,眸色迷離地望着鏡子裡般配的他們,歎道:“那隻好我來撒嬌了,求娘子喊我一聲郎君吧~”
說完,他親了一口林霧知的臉,又掰過林霧知的下巴,親了親唇。
“求求娘子了~”
林霧知:“……”
臉紅冒煙中——
啊啊啊!此人真的好煩!
“娘子?”崔潛尤不死心,還想去親林霧知的耳垂,“求你了~”
林霧知頓時像羞怒的狸奴一樣推搡着崔潛:“青天白日的你怎麼不害臊?好啦好啦,别親,我答應你了……”
崔潛下巴點在林霧知的肩膀,眯着眼睫等待:“嗯嗯。”
林霧知莫名感到緊張。
也不知為何,方才喊夫君二字她脫口而出,如今在崔潛眼巴巴的期待中,郎君二字卻堵在嗓子裡。
“郎,郎君……”
“娘子!”崔潛立即應道。
他趴在林霧知的肩膀笑着眨眨眼,林霧知頓時覺得他的神情像隻讨到骨頭的大狗狗,實在可愛。
等等!
林霧知寒毛立起。
她為何覺得一個渾身肌肉、她踮着腳才到人家鼻梁的男人……可愛?!
這也太肉麻了!
她一定是生病了!
仔細感受一下,身上酸痛不已,尤其腰臀和大腿,莫非……?
咕咕噜噜噜——肚餓的聲音打斷了林霧知亂七八糟的思緒。
她沉默一瞬,尴尬地捂住肚子。
“表哥沒來送飯。”
崔潛竟理直氣壯地回道。
奮戰一夜,直至次日午後也沒能吃上飯,豈止林霧知餓,崔潛也餓。
但崔潛不會做飯,他這些天要麼是等着李家人給他送飯,要麼就是去李家蹭飯,偶爾十三翻牆進來,給他帶了一些酒樓的飯食改善夥食。
崔潛也不挑嘴,什麼都吃,胃口還特别大,偏偏吃相特别文雅,李家人是越看他越對他滿意,就要他們小兩口成婚後也在李家吃,不必另起竈爐。
總之,崔潛也餓到現在了。
“去舅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