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知看着崔潛。
崔潛回視:“娘子言之有理。”
二人瞬間達成共識。
于是新婚第一日,夫妻倆就迎着夕陽微笑攜手前往舅父家蹭晚食。
…
…
然而步入李家前院,得知林家大管家拜訪時,他們的笑容戛然而止——
林霧知緩緩拉長了臉。
大喜的日子,她一點兒也不想與林家人多言語,平白毀壞好心情。
正準備無視大管家,和崔潛去飯廳用餐時,李文進走過來,悄聲在她耳邊勸道:“表妹!嫁妝啊嫁妝!”
沒要到嫁妝之前怎可翻臉?
林霧知:“……”
她心裡輕歎一聲,提了提嘴角,轉身對大管家道:“我昨日新婚,實在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才趕來,失禮了。”
哪壺不提開哪壺。
她是故意說她新婚氣大管家的。
大管家也實實在在地哽了一下,強笑道:“哪裡哪裡,我也沒等多久!”
話雖如此,他從午後等到天黑,已經處于暴怒的邊緣,林霧知再不過來,他都要派人綁她過來了。
林霧知看得出大管家在生氣,但她豈會在乎?就讓大管家把來李家的緣由快快說清楚,她急着吃飯。
大管家忍了忍,邊說緣由,邊用眼尾餘光上下打量崔潛。
他本想直接忽視此人,讓此人知難而退的,誰料一進門,這人亮得紮眼。
長得很高,氣勢非凡。
相貌竟然也不遜色老爺……
嘶——這人究竟什麼來頭?
大管家微微收起輕蔑之色,開始不着痕迹地打聽着崔潛的身份,聽聞是李學真的遠方侄子,又放下心來。
李家現在雖然落魄了,但曾經也是盛極一時的富醫之家,有幾個儀表堂堂的侄子也不奇怪。
委實可惜了,有這等相貌,若是攀上一個世家女,後半輩子豈不是和他家老爺一樣扶搖直上了?
“你們實在不般配。”大管家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家大小姐應當找一個世家子弟,就此明珠嬌藏,子孫富貴。而李公子也應當找一個世家女,如此才可前程似錦,萬事無憂。依我看,你們還是早日和離為妙。”
林霧知:“……”
新婚第一天就被人勸離,果然碰到林家人就會惹來晦氣!晚上回家後她定要用艾草沐身,好好去一去晦氣!
崔潛也沉下臉色:“常言道,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還請閣下多為自己積一點德,免得連累子孫後代!”
都說凡事禍不及子孫,人家不過勸他再選個合适的妻子,他就直接咒人家子孫後代不得好死。
崔潛真是心狠嘴毒。
然大管家沒有立時暴怒,而是冷汗涔涔,心顫不已——他并非被這句惡毒的詛咒吓到了,而是被崔潛充滿冰冷殺意的眼神吓一跳。
他猛然驚覺,這個叫李潛的小子是真心實意地想弄死他的!
“你你你這無知小兒……!”
大管家強裝着鎮定,企圖立起年長者和位高者的姿态再說教一番,用以抵抗崔潛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崔潛豈會給他機會?
立時蹙眉懷疑地道:“等一等,你說了這許多廢話,不會是林家不想把我娘子的嫁妝送過來吧?”
大管家頓了頓,迷茫:“嫁妝?”
李學真立即走上前:“是知知她娘的嫁妝,如今知知出嫁,林家也該将其整理出來,給予知知才是。”
楊代雲道:“對啊,萬萬沒有強占亡妻嫁妝的道理,傳出去,妹夫的名聲也難聽得緊。”
李文進認可點頭:“對對對!”
林霧知勾唇笑道:“這十年我爹沒養我,聽聞他因此對我心存愧疚,那就請他多為我添一些嫁妝吧。”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大管家,靜候他的回應。
大管家簡直措手不及。
他不是讓大小姐和離回家嗎?
怎麼會聊到嫁妝?
……
然而大管家是繼室王夫人的親從,根本不了解林卓前夫人的嫁妝幾何,此時豈敢擅自做主?
他隻能保持沉默。
委實沒想到大小姐被這群鄉野之人養得如此糟糕,眼光短淺到令人發指,放着大好的富貴不去追享,還胳膊肘往外拐,問老爺要嫁妝……
恐怕是要填補給窮酸丈夫吧?
大管家翻着眼皮瞅了眼崔潛,心裡暗暗搖頭,這一遭怕是白跑了。
……
……
天色漸晚,霞光萬道。
大管家連晚食都沒用,就向李家人告辭,趕着要回林家。
臨走前,他尤不死心地又勸了林霧知一遭,卻得到這樣一番話。
“為人夫,我爹對不起我娘,而為人父,我雖不敢指責我爹的過錯,但王管家你扪心自問,你舍得把自己孩子寄養在别人家多年還不聞不問嗎?”
林霧知輕輕笑了笑,頗有些寂寥的滋味:“想來,我與林卓的父女緣分實在淺薄,有些事,也不必強求了。”
大管家坐在馬車行了一天一夜,始終在想林霧知這番話。
直到馬車即将抵達林府大門,他才恍然大悟:大小姐這是拿到嫁妝之後,就想和老爺斷絕了父女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