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和沈确沾上邊的事,總能激發出紀時願的被害妄想症,她沒有多想就潑去一桶髒水:【沈三要是出爾反爾,把我扔在半道怎麼辦?】
紀浔也:【那不正好給你理由對外抨擊他是個言而無信、喪盡天良、沒有半點紳士風度的混賬?】
好像是這個道理?
紀時願心裡被說服了,嘴上還在埋怨:【先不提沈确會不會反悔,你把我一個人丢在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就是你的錯。】
劈裡啪啦譴責了一通,沒來得及發送,黑沉沉的夜幕之下,駛來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距離她十米外的地方。
從車牌看,是沈确的車。
見對方遲遲沒有開過來的意思,紀時願以為是司機還沒注意到她,擺了幾下手,結果車還是停在原地不動。
僵持近兩分鐘,紀時願劃開手機屏幕,又一次将沈确從黑名單放出,剛甩過去一個罵人的表情包,雙閃燈熄滅,車在她身側停下,司機下車替她拉開後座車門。
冷氣撲面而來,驅散夏夜的燥熱。
紀時願縮了縮脖子,同後座的男人對視兩秒,從鼻尖溢出一聲哼笑,提起裙擺上車,還沒坐好,鎖扣就落了下去,她心裡莫名升起一種上了賊車的感覺。
隔闆升起後的十幾分鐘裡,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紀時願是在較勁,至于沈确,她覺得他是單純不想搭理她,搭膝的姿勢從始至終沒有變過,表情也是,像被定格在某一幀,浮光掠影構建出朦胧、靜谧的氛圍。
紀時願不喜歡這樣的安靜,更不習慣和沈确處于互怼以外的相處模式,沒忍住開口:“我早就想問你了,你身體裡是裝了個四季恒溫箱?”
沈确大她四歲,他十八歲那年,她還在國内念初中,見過不少次他西裝革履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遠遠稱不上一個成熟的男人,隻能算還在抽條生長的少年,脂肪少,有肌肉,但不明顯,就像青竹,即便個頭已經壓過大半同齡人,身體骨骼感還是異常得重,西服套在他身上,難免不倫不類。
出國的這四年裡,陸純熙發給她不少生活照,沈确入境的次數不多不少,可不管是寒冬還是酷夏,隻要在公開的重要場合,他永遠襯衫加西服或風衣的搭配,從未露過手臂。
紀時願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順着他沉黯的眸、敞開領口下的平直鎖骨,一路滑到他的手掌。
他的手背指骨無需用力,就能形成小幅度的突起,淡藍色的青筋隐匿其中,手指幹淨修長,很适合戴戒指,纏上一根紅線也會顯出幾分性感的味道,幹起糜爛事來,依舊纖塵不染。
嘲諷的話外音昭然若揭,沈确不打算附和,脊背松松垮垮地靠在座椅上。
紀時願換了個話題:“剛才在喬家,你是故意讓我看到你的手牌吧?那張7你是從哪拿的?你是不是知道嶽恒但是手裡拿的就是7?”
沈确隻嗯了聲,不好說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紀時願聽出他的話外音,“所以你是故意想讓嶽恒難堪?”
沈确似是而非地答:“你要是不想讓我難堪,我也用不着順勢讓你未婚夫難堪。”
“……”
紀時願氣勢瞬間矮了半截,“你少污蔑人,我沒事要你難堪幹什麼?”
她飛速轉移話題,“你換香薰了?”
車裡的味道有點像柑橘香,微甜,綿延開的是酸澀感。
沈确側眸,捕獲到她微擰的眉心,嫌棄之意溢于言表,“怎麼,這味道是攻擊你呼吸道了?”
紀時願昂起脖子,哼了聲。
沈确輕聲慢笑,“法國人的體味和豬肉的臊味都沒讓紀大小姐惡心,我這自調的香薰居然有這麼大的殺傷力,願願,你該從參加派對的時間裡抽出幾小時去耳鼻喉科看看了。”
沈确很少叫她名字,更别提親昵的小名,每回叫,都是在陰陽怪氣。
紀時願咬牙切齒:“我可沒說你這香薰難聞,隻不過我更喜歡你以前用的那款白茶花。”
“可我不喜歡了。”
紀時願愣了下,錯過最佳回怼時機,挫敗感又一次席卷而來。
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在他面前,她的伶牙俐齒就像被打上禁條一般,比口吃患者還要笨拙。
而這導緻了成年後的針鋒相對裡,她沒有一次能夠占據上風。
紀時願默念了十遍“豬頭三”,沒什麼殺傷力地嘲諷道:“有時候我真怕你舔一下嘴,就能把自己毒死。”
“不及……”沈确剛發出兩個字音,前方隧道入口處的一盞燈在這時跳滅。
紀時願及時捕捉到,又樂呵呵地挖苦了句:“看吧,連燈都不想聽你說話。”
沈确忽然偏過頭,直視她眼睛說:“你出國四年,不知道北城發生了什麼事。拿這條隧道打比方,兩年前有個變态殺人魔專挑落單的人,在入口處殺了五個人,最後人是抓到了,死者怨氣還是消不全,附近的燈時好時壞,聽說還有不少人見過穿着血衣在附近遊蕩的女人。”
他視線眺到窗外,“巧了,現在她就在你左邊。”
紀時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水和鬼,聽他說完,左肩隻冒冷汗,右手胡亂去抓沈确的手,結果隻抓到冰冷的扶手箱。
啊啊啊沈狗是不是有病!沒事在他們中間放扶手做什麼?
紀時願意識飄散幾秒,回歸軀殼後,發現自己已經越過扶手,坐到沈确大腿上,雙手還死死環在他後頸不肯松開。
空氣陷入沉寂。
車已經從隧道駛出,路燈重新亮了起來,男人五官清晰了些,喪失了藝術的朦胧感。
紀時願繃直腰杆,下颌角高高揚起,使得自己的視線高于他幾公分,奈何沈确的眼神實在淡實在涼,仿佛不管她怎麼努力,她都擺脫不了被審視的命運,她的呼吸和心率任由他操控,短暫地讓她忘記要繼續讨厭着他。
她的動作猝不及防到莽撞,顧不上錯愕,沈确的手先一步有了動作,攬住她的後腰。
這一下不含任何旖念,礙于她脊背處的布料少得可憐,任何潮濕的觸碰,都像海水撲到岸邊,一點點滲入綿密的砂石,侵占性強得過分。
他忽然往上挪了幾公分,停在她凸起的蝴蝶骨上,收緊手,再蠻橫地箍住。
紀時願呼吸滞了幾秒,看着他的眸光從半阖的眼中投落,嘴唇也呈現出冷漠向下的姿态。
微妙的焦灼後,聽見他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四年前跟避洪水猛獸一樣避着我,還急不可耐地逃到國外,現在反倒主動撲進我懷裡了。”